春深似海，緊繃的神經需要鬆弛，而沒有什麼比一場“秘密行動”更能讓幾位肩負重任的男人找回些許“少年心性”了。
這個略顯“荒誕”的點子，最初源於祁國棟的一次感慨。那是在一次內部小範圍會議上，談到如何更真實地聽到合並後百姓，尤其是原江北省地區民眾的心聲，而不是經過層層過濾的報告。
孫陸雨開玩笑說：“除非咱們像戲文裡的微服私訪，粘上胡子扮成老頭兒，蹲公園裡聽老頭老太太嘮嗑。”
沒想到，祁國棟眼睛一亮：“哎？這主意……好像有點意思？”
高黨強示人嚴肅的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一絲意動，推了推眼鏡：“理論上，倒也不是不行……就是這偽裝技術……”
於是，一場由三位新高橋省最高領導策劃的“春日公園民情探查計劃”，在隻有他們三個人和黃莉雅知道的情況下，悄然成形。時間就定在了一個周六上午。
行動基地設在祁國棟家那間帶獨立衛浴的客房，由“技術總監”兼“唯一觀眾”黃莉雅主持。
看著三個平時在電視新聞裡嚴肅穩重的男人，此刻像準備登台表演的中學生一樣既興奮又忐忑，黃莉雅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首先，服裝。”黃莉雅變戲法似的拿出三套她從舊貨市場精挑細選來的“行頭”——洗得發白的舊中山裝、肩線都塌了的針織開衫、印著模糊字樣的文化衫，以及肥大的滌綸褲子。
“我的天……”孫陸雨拎起那件疑似某老年大學活動紀念的文化衫，表情扭曲，“嫂子，這品味是不是太……‘地道’了點？”
“要的就是地道！”祁國棟已經興致勃勃地套上了一件深灰色舊夾克，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嗯，有點意思，再皺巴點就更好了。”
高黨強則對那件老乾部風格的中山裝情有獨鐘，穿上一絲不苟地扣好扣子，還試圖把背挺得更直，被黃莉雅笑著按住：“高省長，放鬆，放鬆！您這樣像是退休老領導視察，不像溜公園的老大爺！”
接著是“易容”。假胡子、略顯花白的假發套、老式黑框平光眼鏡，甚至還有黃莉雅貢獻的、快過期的暗色粉底液，用來營造“飽經風霜”的膚色。
貼胡子成了最大難關。祁國棟的絡腮胡貼歪了，一邊高一邊低，顯得十分滑稽；孫陸雨的手總是抖，膠水沾得到處都是，差點把假胡子粘在自己真眉毛上；最慘的是高黨強，他皮膚似乎有些敏感，膠水接觸的地方微微發紅，配上那略帶嚴肅的表情和歪斜的胡子，活像個跟人吵架沒吵贏生悶氣的倔老頭。
“不行了不行了……哈哈哈哈！”黃莉雅看著三個“傑作”，終於破功，笑得直不起腰，趕緊拿起手機，“彆動彆動！必須留念！這黑曆史夠我笑十年！”
三個男人在鏡子前互相打量，也忍不住笑作一團。平日裡的威嚴肅穆蕩然無存，隻剩下惡作劇即將得逞般的興奮和一點點羞赧。
偽裝完畢，三位“老大爺”互相檢查，確認沒有明顯破綻，便鬼鬼祟祟地出了門。沒坐專車，而是由孫陸雨開著一輛極其普通的家用轎車，駛向了榕華市最大的綜合性公園——清漪園。
周末的公園，人聲鼎沸。遛彎的老人、嬉戲的孩童、約會的情侶、鍛煉的市民，組成了一幅生動的市井畫卷。三人混在人群中往裡走，起初還帶著點緊張，步伐略顯僵硬。
“自然點，自然點！”祁國棟壓低聲音，努力模仿著老人慢悠悠的步態，背也微微佝僂下去。
孫陸雨最放得開，很快就找到了“老大爺”的感覺，手裡不知從哪裡撿了顆石子，一邊走一邊無意識地拋接著，眼神左顧右盼，充滿了“八卦”的光芒。
高黨強則始終有點放不開，手不知道往哪裡擺，最後隻好背在身後，挺胸抬頭走了幾步，被祁國棟悄悄拽了一下袖子，才恍然，趕緊又微微彎下點腰，但那姿勢怎麼看怎麼彆扭，像在練某種神秘的功法。
他們的第一個“觀測點”選在了湖邊的一片空地，那裡聚集了不少下象棋、打撲克、聊天的老人。
三人找了個不遠不近的石凳坐下，豎起耳朵。
“聽說了嗎？咱們現在跟江北那邊，算是一個省了！”一個嗓門洪亮的老爺子說道。
“咋沒聽說！電視天天報。就是不知道，這合並了，咱們的養老金，跟江北那邊能一樣不？”這是關切自身利益的。
“我看懸，人家底子可能跟咱不一樣……”
“嗨，操那心！省委祁書記不是說了嘛，要共同富裕！等著看政策吧！”
“祁書記？哦哦，那個挺年輕的？看著是能乾實事的樣子。以前那個趙……嘖嘖，不提了。”
“還有孫書記！咱榕華的‘花手書記’！哈哈哈，想到就想樂！不過人家是真給咱辦事！”
“聽說新省長姓高？以前在哪兒來著？看著倒是嚴肅……”
聽著老人們用最直白的語言談論著合並、政策、乃至他們自己，三個男人互相交換著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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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國棟聽到對自己的評價，嘴角微微上揚；孫陸雨聽到“花手書記”則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表情哭笑不得；高黨強聽到關於自己“嚴肅”的評價，下意識地挺了挺背，隨即又趕緊彎下去，推了推眼鏡。
光聽不過癮，孫陸雨提議：“咱們得融入進去啊！光坐著聽，像特務。”他瞄上了旁邊一桌正在打撲克“升級”的老人。
“大爺，圍觀學習一下，不介意吧？”孫陸雨湊過去，語氣儘量顯得自然。
“來來來，隨便看！喲，老哥幾個麵生啊，新搬來的？”一位熱情的大爺招呼道。
“啊……是，是，剛搬來附近。”祁國棟特地壓低聲音，接過話頭，也湊了過去。
高黨強則謹慎地站在稍後位置，觀察牌局，也觀察著打牌人的神態。
看了一會兒，牌桌上一位大爺接了個電話，急匆匆走了，三缺一。
“哎呦，這咋整，正來勁呢！”熱情大爺犯了難。
孫陸雨眼睛一亮，機會來了！他搓搓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要不……我湊個數？水平一般，大爺們多包涵。”
“那敢情好！來來來！”大爺們欣然同意。
於是，孫陸雨粘著歪斜的假胡子，坐進了老頭們的撲克牌局。祁國棟和高黨強也順勢圍坐在旁邊“觀戰”。
起初，孫陸雨還記著偽裝，出牌慢悠悠，甚至故意打錯兩張。但很快，牌癮和好勝心就占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