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末那句直指核心的問話,如同在平靜的水麵投下了一塊巨石。空地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連遠處重建基地的叮當聲似乎都瞬間遠去。
周煒伸出的手懸在半空,臉上那公式化的笑容像是定格了一瞬,眼底閃過一絲極快的驚訝,隨即被更深的審視所取代。他自然地將手收回,順勢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筆挺的衣領,笑容不變,語氣甚至更加溫和:
“陳末先生快人快語。既然如此,我也不繞圈子了。”他目光掃過陳末身後明顯帶著戒備神色的張強、王鐵柱等人,最後落回陳末蒼白但沉靜的臉上,“我們此行,既是觀察,也帶來了‘第七區’臨時政府的善意與潛在的援助。”
他側身示意了一下那名拿著平板電腦的年輕技術員,“這位是我們的技術專員小李。我們可以幫助你們評估基地防禦體係的薄弱環節,提供一些基礎的建設性意見。同時,”他話鋒一轉,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整個基地,尤其是在那台被劉三刀改造過的投石機和幾輛改裝車上停留片刻,“我們也對貴基地在資源匱乏和技術受限的情況下,所能展現出的……‘創造力’,表示高度的讚賞。或許,我們之間存在著技術共享與合作的可能。”
話語冠冕堂皇,但潛台詞幾乎不加掩飾:我們來看看你們的底細,評估你們的價值,如果你們有值得利用的技術或者能力,或許可以“合作”。
王鐵柱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他聽不懂太多彎彎繞繞,但本能地覺得不舒服。張強眼神微冷,身上的火氣似乎隱隱躁動。林雨則更加警惕地觀察著那三名護衛和那個一直低著頭的灰衣女人。
陳末對周煒的話不置可否,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其實都集中在那名灰衣女人身上。他能感覺到,那股細微的精神力場,如同無形的觸手,正在嘗試輕柔地、不引起反感地接觸他的意識邊緣,接觸他身後每一個核心成員的精神波動。
她在探測!探測他們的情緒,他們的想法,甚至可能挖掘他們潛意識裡的秘密!
【危機:“第七區”聯絡小組已出發,成員包括一名“心靈感應”能力者,需謹慎對待。】
情報的警告在腦中回響。陳末心中冷笑,果然來了。他不能強行抗拒,那等於直接告訴對方“我心裡有鬼”。但他更不能放任對方讀取關鍵信息。
就在那精神力觸角即將觸及他意識核心的瞬間,陳末做出了應對。他沒有構築堅固的精神壁壘,而是——主動開放了一部分表層思維!
他將自己此刻身體的虛弱感、對犧牲同伴的沉痛、對基地現狀的擔憂、以及對“第七區”來訪的警惕……這些真實但無關核心秘密的情緒和思維,如同開閘放水般,清晰地展露出來。同時,他利用剛剛恢複的一絲精神力,以及【絕對推演】能力對自身思維的精密控製,在更深的意識層麵,構築了一層由純粹邏輯、冰冷數據和無意義信息流組成的“偽裝層”。
“談判的本質是信息博弈,而最高明的謊言,是隻展示真實的碎片,讓對方自行拚湊出你想要的圖案。”
那灰衣女人——林薇,纖細的眉毛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她“聽”到了陳末思維的“聲音”:疲憊、傷痛、警惕、還有對資源短缺的憂慮……一切都符合一個剛剛經曆慘烈戰鬥、資源匱乏的幸存者領袖的狀態。很真實,沒有明顯的偽裝痕跡。但不知為何,在這片看似真實的思維之下,她總覺得有一片區域如同覆蓋著濃霧,無法觸及,那感覺……像是麵對著一台精密但冰冷的計算機,所有的輸出都經過嚴格校驗。
她嘗試將感知轉向陳末身後的人。
張強的思維如同燃燒的火,憤怒、守護、以及對陳末毫無保留的信任,情緒強烈而單一。
王鐵柱的思維則混雜著悲痛、責任和一種糙漢子的直白懷疑:“這小白臉說話拐彎抹角,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林雨的思維冷靜、縝密,正在快速分析對方的人員配置和裝備細節。
蘇晚晴擔心著陳末的身體和傷員的情況。
劉三刀則在琢磨對方吉普車的改裝方式……
這些信息紛雜而真實,進一步佐證了陳末表層思維的可信度。林薇輕輕對周煒搖了搖頭,傳遞了一個“初步判斷,情緒真實,無立即威脅,但核心領袖思維有異常屏蔽”的信息。
周煒接收到信息,心中稍定,臉上的笑容更真誠了幾分,繼續說道:“看來陳末先生和各位同伴,剛剛經曆了一場惡戰,損失不小。我們‘第七區’基地擁有相對完善的醫療和物資儲備,如果貴方有需要,我們可以提供一部分人道主義援助,當然,具體的交換條件,我們可以慢慢談。”
他這是在拋誘餌,也是進一步施壓,暗示“我知道你們很慘,需要幫助”。
陳末仿佛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隻是順著他的話,用依舊沙啞虛弱的聲音回應,語氣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無奈”與“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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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周聯絡官的關心。霧潮凶猛,我們確實損失慘重,犧牲了很多好兄弟。現在基地百廢待興,藥品、食物、建材都極度缺乏。尤其是藥品,我們的醫生已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他適時地咳嗽了兩聲,顯得更加虛弱。
他主動示弱,將對方已經“探知”到的困境擺上台麵,反而顯得更加真實。同時,他將話題牢牢鎖定在“急需物資”上,避開了對方關於“技術共享”和“防禦評估”的核心意圖。
周煒目光微閃,正想借此機會深入,提出派技術員“協助”評估,從而更深入了解基地核心比如“驅霧之錨”)時,陳末卻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道:
“說起來,周聯絡官所在的‘第七區’基地,想必規模宏大,兵強馬壯。不知……是否也遭遇過類似剛才那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怪物襲擊?”
他問得輕描淡寫,仿佛隻是幸存者之間的經驗交流。
但周煒和他身後的林薇,臉色都是微不可察地一變!那三名護衛的眼神也瞬間銳利了幾分!
“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怪物”——陳末指的,自然是“哀悼者”!他在試探!試探“第七區”是否知曉規則詭異體的存在,以及他們的應對能力和認知水平!
周煒迅速恢複了鎮定,打了個哈哈:“迷霧之中,光怪陸離,什麼樣的怪物都可能出現。我們確實也遭遇過一些棘手的變異體,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才將其清除。怎麼,陳末先生也遇到了特彆麻煩的?”
他避重就輕,試圖將話題拉回普通的“變異體”範疇,顯然不想在規則層麵的話題上多談,或者說,他們可能也知之甚少,甚至將其視為高度機密。
陳末心中了然,不再追問,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確實遇到了一些……比較特彆的存在,幸好,我們守住了。”他沒有具體描述,但這句“守住了”,卻像一記無聲的重錘,讓周煒等人心中再次凜然。
能在那種規則層麵的攻擊下“守住”,無論用了什麼方法,都足以說明這個看似殘破的基地和這個虛弱的年輕人,絕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第一回合的無形交鋒,看似平和,實則凶險。陳末利用精準的思維控製和信息篩選,成功誤導了心靈感應者的探測,並反過來試探出了對方的一些底細。
周煒意識到,眼前這個叫陳末的年輕人,遠比他預想的更難對付。他收起了部分輕視,態度更加鄭重了一些:“陳末先生和各位的能力與毅力,令人欽佩。關於援助的具體事宜,不知我們是否可以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詳細談談?”
他需要更多時間觀察,也需要創造更多機會讓林薇進行深度探測。
陳末自然明白他的意圖,他看了一眼臉色依舊蒼白的蘇晚晴,以及周圍明顯帶著疲憊的同伴,緩緩道:“當然可以。不過,我身體不便,需要休息。具體事務,可以由我們的後勤主管李璐,以及防衛主管林雨,與各位初步接洽。”
他將李璐和林雨推到了前台。李璐心思細膩,擅長協調,林雨冷靜敏銳,善於洞察。由她們與對方周旋,既能展現基地的秩序,也能避免陳末在虛弱狀態下被對方進一步針對,同時還能鍛煉團隊成員應對複雜局麵的能力。
周煒看了看年輕但眼神堅定的李璐,以及氣質冷冽、一看就不好糊弄的林雨,知道今天想直接從陳末這裡打開突破口是不太可能了,隻好點頭同意:“理解,那我們就先與李主管和林主管溝通。”
初步接觸,在一種看似友好,實則暗潮洶湧的氛圍中告一段落。
陳末在張強的攙扶下,轉身緩緩走向指揮所。背對著“第七區”的人,他臉上那恰到好處的虛弱瞬間收斂,眼神變得深邃而冰冷。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
“第七區”如同一頭窺伺在側的巨獸,而“曙光”,還隻是一棵在廢墟上頑強生長的樹苗。
如何在巨獸的陰影下,爭取生存空間,發展壯大,將是他接下來必須麵對的,比怪物更加複雜的挑戰。
他輕輕握了握口袋裡的“驅霧之錨”短杖,感受著其中緩慢恢複的溫潤能量。
路,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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