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的邊緣,死寂如墓。
張超立於一塊懸浮於無儘幽暗之上的黑礁,腳下是翻湧的、粘稠如融化的墨玉般的弱水。沒有浪濤,隻有一種沉悶的、仿佛來自深淵巨獸腹腔深處的低吼,持續不斷地從下方傳來。
空氣沉重得如同浸透水的鉛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如同萬年沉船腐朽的鹹腥與鐵鏽混合的窒息氣味。
前方,視線被一片粘稠的黑暗吞噬,唯有一個巨大到無法想象、緩緩旋轉的漏鬥狀幽影,昭示著歸墟海眼的所在。那幽影的中心,是絕對的虛無,散發著連光線都能絞碎的恐怖吸力。
弱水三千,鴻毛不浮。此地,亦是劍之墳場。
他攤開枯槁的手掌,掌心靜靜躺著一枚非金非玉、通體流淌著幽藍水紋的梭形符籙——弱水符。入手冰涼刺骨,仿佛握著一塊從九幽深淵打撈出的寒鐵。
這是他付出巨大代價換來的通行憑證。此刻,符籙正微微震顫,散發出與前方那吞噬一切的海眼漩渦同源的、冰冷死寂的法則氣息。
“劍魄…”張超低語,聲音在死寂中顯得異常嘶啞。蠱丹在丹田搏動,懷中玉匣冰涼。他渾濁的右眼穿透粘稠的黑暗,仿佛看到了海眼深處,那柄曾斬碎肖紅本命佩劍的千年劍魄沉眠之所。
唯有引其入體,化為己刃,方有斬斷星宮枷鎖的可能!他不再猶豫,將弱水符狠狠按向眉心!
嗡——!
幽藍水紋驟然亮起!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粘稠的力量瞬間包裹全身!眼前景象瞬間扭曲、坍縮,如同被投入了高速旋轉的粘稠墨汁!一股恐怖的吸力攫住他,朝著那旋轉的、深不見底的歸墟海眼核心,狠狠拽了下去!
粘稠!沉重!冰冷!
意識恢複的瞬間,張超感覺自己被澆築在了一塊凝固的、密度驚人的深海玄冰之中!不再是水的觸感,而是被萬噸水壓機從四麵八方瘋狂擠壓的固態囚籠!
“咯啦…咯啦…咯吱…”
令人牙酸的、如同老樹根被巨力強行碾碎的聲響,從他身體的每一處關節、每一塊骨骼深處清晰地傳來!
恐怖的水壓透過弱水符形成的護體水膜,持續不斷地施加著毀滅性的力量!每一次試圖移動,都伴隨著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和肌肉纖維被撕裂的劇痛!胸腔被壓迫得無法起伏,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在推動山嶽,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隨時會炸裂!
絕對的黑暗吞噬著一切,隻有骨骼被擠壓的爆響在顱腔內回蕩。
嗡……
一點幽藍的光芒,在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悄然亮起。
緊接著,第二點,第三點……如同沉睡的星辰被驟然點亮!無數點幽藍的光芒在粘稠沉重的弱水中浮現、明滅!冰冷死寂的光輝,幽幽照亮了周遭。
在這幽藍的微光映照下,歸墟的海水呈現出奇異的膠質狀態。而在這膠質的“水”中,懸浮著無數的……斷劍!
長劍、短劍、巨劍、殘劍……形態各異,材質不同。有的鏽跡斑斑如同枯骨,有的寒光凜冽猶帶鋒芒,更多的則布滿蛛網般的裂痕,仿佛輕輕一觸便會化為齏粉。
它們密密麻麻,如同被遺忘的墓碑,懸浮在粘稠的弱水中,一直延伸到幽藍光源的核心——那裡,一柄巨大的、通體青金、卻從中斷裂的巨劍殘骸,如同拄劍而亡的王者,靜靜懸浮在歸墟海眼的核心!
正是那千年劍魄的載體!劍身裂痕中,幽藍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散發出比整個弱水劍塚億萬殘劍加起來更加純粹、孤高、暴戾的恐怖劍意!
張超強忍著骨骼爆裂的劇痛,在粘稠的弱水中艱難地朝著那青金斷劍挪動。每一步都異常沉重,如同在凝固的水晶中穿行。
距離尚有百丈,劍魄散發的無形威壓已如同實質的海嘯,瘋狂衝擊著他的身體和神魂!皮膚如同被億萬根無形的冰針反複穿刺,骨骼呻吟欲碎。識海更是翻騰如沸!
“滋啦——!!!”
一聲尖銳到極點、仿佛兩片巨大的生鐵在顱內瘋狂刮擦的噪音,毫無征兆地在張超的腦海深處炸響!這聲音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劍魄那純粹暴戾的劍意,直接切割著他的神識!
每一次“滋啦”聲響起,都伴隨著神識被強行撕裂的劇痛!無數混亂的劍影、破碎的招式、絕望的嘶吼在意識中瘋狂閃現、湮滅!金屬摩擦音!神識層麵的淩遲!
“呃啊——!”張超發出無聲的慘嚎,七竅滲出血絲,瞬間被粘稠的弱水稀釋。他死死守住識海深處那一點由玉匣冰寒守護的清明,強行穩住心神!蠱丹的力量被瘋狂壓榨,冰冷的邪異生機化作屏障,抵禦著無孔不入的劍意切割!
劍魄的反抗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