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能量如同強心針,暫時穩住了張超瀕臨崩潰的身體,也凍結了部分劇痛。
手腕上,那冰藍色的契約烙印與暗青色的哺乳紋交織,散發著既不和諧又詭異融合的光芒,一股外來卻強大的力量在其中緩緩流動,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空虛感。
他來不及細究這“冰棺之約”的具體代價,求生的本能和保護啞女的強烈意誌驅使著他。借著這股冰冷力量的短暫加持,他強行駕馭嚴重受損的雷舟,如同拖曳著殘軀的傷獸,緊緊吸附在青銅舟上,一頭紮入了那被強行撕開的不穩定躍遷通道。
躍遷過程顛簸欲碎,仿佛隨時都會被混亂的時空流扯成粉末。新獲得的力量在飛速消耗,哺乳紋的反噬和身體的創傷也在冰冷感稍退後再次抬頭,與契約烙印的寒意交織成一種更複雜的痛苦。
張超咬緊牙關,瞳孔中倒映著扭曲的光流,也燃燒著劫後餘生的火焰。
依靠青銅舟古老導航係統裡一個極其偏遠、能量標記幾乎為零的坐標,他們終於跌出了躍遷狀態。
眼前是一片難以言喻的寂寥景象。所謂的“星塵帶”,並非瑰麗的星雲,而是近乎虛無的黑暗宇宙幕布上,稀疏地散布著一些冰冷的小型天體、凍結的氣團和難以利用的惰性能量顆粒。
這裡貧瘠、寂靜,仿佛宇宙遺忘的角落,連星光都顯得吝嗇而微弱。唯一的“好處”是,任何形式的追蹤和探測在這裡都會變得極其困難。
雷舟徹底報廢,成為附著在青銅舟上的一個金屬累贅。張超將啞女和自己轉移到了相對完整的青銅舟內。搖籃曲裝置再次響起,勉強安撫著兩人驚魂未定的心神。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籠罩著古老的青銅舟的舟體。
張超靠坐在冰冷的青銅壁板上,劇烈地喘息著,感受著體內幾股力量雷蠕蟲殘留的生物電、星雲能量、哺乳紋、契約之力)的衝突和撕扯。手腕上的烙印如同一個冰冷的嘲弄,時刻提醒著他那份在絕對力量差距下被迫做出的選擇。
巴洛克的背叛、陰影存在的絕對碾壓、那份不容拒絕的冰冷契約……一幕幕在他腦中反複上演。
力量?他渴望力量。沒有力量,他連自己在乎的人都保護不了,隻能任人宰割,甚至需要向更黑暗的力量乞求一絲喘息之機。
但,這就是力量嗎?依賴外來的賜予?依賴某種看似高效卻必然伴隨著可怕代價的體係?像那些“守護者”一樣,打著秩序的旗號壟斷、征收?像巴洛克一樣,為了能量和賞金可以毫無底線?像那陰影存在一樣,視眾生為螻蟻,進行冰冷的交易?
還有啞女……她無意識滲出的微光、她能平息能量湍流、她能修複船體、她與那冰棺碎片詭異的聯係、她在夢囈中吐露的可怕詞彙……所有這些,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她本身,就是某種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能量源”或關鍵節點。
宇宙中那些強大的勢力,追逐的或許並非她這個人,而是她所代表的……“營養”或“本源”。
一個巨大的、循環的、殘酷的“哺乳”體係雛形,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
強者吮吸著來自弱者、或是某種宇宙本源的能量,維持著自身的存續與霸權,並製定規則,確保這種“吮吸”的持續。
而任何試圖挑戰這個體係、或者意外獲得“哺乳”能力卻不願服從規則的人,都會被打成異端、竊賊,遭到無情追殺。
那他呢?他此刻手腕上的契約之力,算不算另一種形式的“吮吸”?隻是吮吸的對象,是那更為幽暗冰冷的“黃泉”?
“不……”一聲沙啞的低吼從張超喉嚨裡擠出。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卻燃燒著一種決絕的火焰。
他掙紮著站起身,走到青銅舟一個相對開闊的觀測平台前。窗外是無儘的虛無與死寂。啞女擔憂地看著他,輕輕拉他的衣角。
張超回頭,給了她一個異常艱難卻異常堅定的笑容。他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後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這片星域的貧瘠與冰冷都吸入肺中,再轉化為沸騰的勇氣。
他啟動了青銅舟內一個他之前研究過的、功能殘破不堪的超空間廣播裝置。這裝置功率有限,在這片貧瘠星域,能傳出去多遠是個未知數,甚至可能絕大部分信號都會消散在虛無中,或者隻能被極少數偶然途經此地的流浪者接收到。
但這不重要。他要說的話,與其說是給全宇宙聽,不如說是給自己的一份宣誓,是斬斷過去怯懦與依賴的一把利刃,也是……拋向未知命運的一顆探路石。
裝置發出滋滋的電流雜音,勉強工作。
張超閉上眼睛,醞釀了片刻,然後猛地睜開,對著采集他聲音和生物能量波動的古老符文,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了少年嘶啞與剛剛淬煉出的堅毅的聲音,向著死寂的宇宙發出了他的宣言:
“聽見了嗎?!不管你們是誰!躲在星宮裡道貌岸然的‘守護者’!追逐賞金和能量的鬣狗!還有……那些藏在陰影裡,玩弄契約的冰冷東西!以及……所有覺得力量隻能來自掠奪、依附和交易的家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