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骨牆現蹤
曲女城的晨霧還沒散儘,沾著血腥氣的風就卷著馬蹄聲撞在朱漆宮門上——王玄策勒住吐蕃戰馬的韁繩,鎏金節杖在掌心轉了半圈,節旄上的紅纓還沾著昨夜突襲外城時的血汙。他身後,八千餘騎人馬列成三陣:左側吐蕃騎兵的藏青氆氌被晨光染成金紅,一千二百柄長弓斜指天穹,箭囊裡的狼牙箭尾羽簌簌作響;右側泥婆羅騎兵的藤甲泛著油光,七千柄彎刀在鞍橋旁垂著,刀鞘上的黃銅獸首映著宮門的影子。蔣師仁提著陌刀策馬趕上來,玄鐵刀身掃過地麵,帶起的碎石子彈在甲片上脆響:“王正使,宮門不對勁。”
話音剛落,宮門內側突然傳來重物拖拽的摩擦聲,像是無數枯骨在地麵刮擦。王玄策眯起眼,節杖前指的瞬間,晨霧突然被一股腐臭衝散——整座曲女城宮門竟被三百具屍骸嚴絲合縫地封堵!那些屍體或仰或俯,四肢扭曲地嵌在一起,每具屍骸的腰間都掛著枚青銅腰牌,綠鏽斑駁的牌麵上“顯慶三十二年”五個篆字在晨光裡泛著冷光。腐肉早已發黑,卻沒完全潰爛,爛穿的腹腔裡夾著撕碎的麻紙,正是《大唐西域記》中“絕境篇”的殘頁,泛黃的紙角被屍液泡得發皺,上麵的梵文與漢文混在一起,字跡隨著屍液緩慢流動,像是在紙上爬動的蛆蟲。
“顯慶三十二年……那是文成公主入藏後第三年。”王玄策的指節攥得發白,鎏金節杖的龍頭紋飾硌得掌心生疼。去年天竺兵圍使團驛館的畫麵突然撞進腦海:二十八個弟兄的血染紅了驛館的青磚,阿羅那順的彎刀挑著鴻臚寺丞的首級,狂笑聲響得能掀翻屋頂,唯有他和蔣師仁借著夜色從後牆的狗洞爬出,一路忍饑挨餓翻雪山、過戈壁,才從吐蕃讚普和泥婆羅王那裡借到這八千騎人馬。蔣師仁的陌刀已經出鞘,玄鐵刀刃映著屍牆的慘狀,他勒緊馬腹向前半步:“王正使,末將去劈開這鬼東西!”
“等等。”王玄策突然翻身下馬,金絲履踩在沾著露水的草地上,斷足處的金線突然從褲管裡滑出——那是當年逃出時被阿羅那順的親衛砍斷的左腿,如今接的是吐蕃巧匠用赤金打造的假足,金絲纏繞的關節處還嵌著文成公主臨彆時贈的護身玉。他踏著屍骸向上走,腐肉在腳下發出黏膩的聲響,每一步都能感覺到屍骸骨骼的碎裂。走到第三具屍體前,金足突然向下刺入,尖銳的金絲精準勾住青銅腰牌的穿孔,猛地向上一扯——“哢”的一聲脆響,腰牌從屍骸腰間脫落,連帶勾出一柄藏在屍腹裡的青銅錐!
那錐長約七寸,錐身刻著細密的雲紋,靠近柄處“永徽三十四年”的暗記正被屍毒腐蝕出蜂窩狀孔洞,孔洞裡還在滲出黑綠色的汁液,滴在屍骸上時,腐肉瞬間冒起白煙。王玄策捏著錐柄翻看,指腹觸到孔洞的瞬間,突然想起文成公主當年的話:“若遇屍禍,可尋顯慶年間腰牌,內藏破屍錐,錐身暗記若腐,便是敵寇用屍作祟之兆。”他剛要將錐遞向蔣師仁,就聽身後傳來陌刀破風的銳響——蔣師仁已經提著刀衝了上來,玄鐵刀身橫掃而出,“轟”的一聲劈在屍牆上!
屍牆應聲裂開一道縫隙,卻沒落下骨渣,反而震落了數十個圓鼓鼓的皮囊——那些皮囊裹在屍骸之間,外層是發黑的獸皮,落地時“噗”地炸開,流出的不是血水,而是墨綠色的膽汁。蔣師仁俯身撿起一片炸開的皮囊殘片,上麵用梵文寫著密密麻麻的字跡,他湊到王玄策身邊,聲音發沉:“王正使,這是《壘屍錄》,阿羅那順那狗賊……竟用咱們去年遇害的弟兄築京觀!”殘片上的字跡還沒乾透,墨跡混著膽汁向下淌,“永徽三十四年冬,唐使二十八人注:原使團三十人,王、蔣二人逃出,故記二十八人),剝皮築壘,以鎮王城……”
王玄策的指節猛地攥緊,青銅破屍錐的錐尖刺破掌心,鮮血滴在錐孔裡。就在這時,他懷裡的銅佛殘核突然發燙——那是昨夜攻破外城時,從被毀的大昭寺殘殿裡撿到的,佛身早已碎裂,隻剩核桃大小的佛頭殘核,表麵還沾著乾涸的佛血。殘核突然從懷中飛出,精準落入青銅錐的蜂窩孔洞,佛血瞬間順著孔洞蔓延,滴在屍牆上時,黑綠色的屍牆竟被染成了赤金!金光順著屍骸的縫隙流動,在屍牆表麵凝成七處光斑,每處光斑下的屍骸都在微微顫抖,正是骨壘最薄弱的節點。
“動手!”王玄策將青銅錐擲給蔣師仁,鎏金節杖直指屍牆,“吐蕃騎射瞄準金斑,泥婆羅刀手兩翼包抄!”話音未落,吐蕃騎兵的箭雨已經破空,一千二百支狼牙箭精準射向七處金斑,箭簇刺入屍牆的瞬間,屍骸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叫。蔣師仁提著陌刀衝在最前,刀身劈砍間,被佛血染金的屍骸紛紛碎裂,露出裡麵慘白的骨骼——可那些骨骼剛一落地,屍堆就突然劇烈蠕動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底下翻湧。
王玄策後退半步,金足踩在地上,目光死死盯著屍堆的縫隙。突然,一塊腐肉被頂起,露出底下裹著的東西——不是新屍,而是一具具赤裸的遺骸,每具遺骸的皮膚都被完整剝下,貼在骨骼上,人皮的胸口處赫然刺著枚青銅卦錢,卦錢上“鴻臚寺密探”的篆字雖然模糊,卻能清晰辨認!“是當年埋在天竺的密探!”王玄策的聲音發顫,去年使團遇害前,鴻臚寺的密探還傳信說“阿羅那順有異心”,沒想到這些弟兄早已遇害,連人皮都被剝下來嵌在屍牆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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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師仁的陌刀劈在一具人皮遺骸上,玄鐵刀刃竟被人皮彈開,他回頭看向王玄策,聲音帶著怒意:“王正使!這狗賊是想用人皮、唐使屍、密探骨築成三重屍壘,封死咱們進城的路!”吐蕃騎兵的第二波箭雨已經射出,箭簇紮在人皮上,卻隻留下淺淺的痕跡。泥婆羅騎兵試圖從兩側繞路,可屍牆兩端突然湧出更多屍骸,青銅腰牌碰撞的聲響在晨霧裡回蕩,像是無數冤魂在哭泣。
王玄策握緊鎏金節杖,節旄上的紅纓無風自動。他看向掌心的傷口,鮮血還在滲出,滴在草地上時,竟與佛血染金的屍牆遙相呼應。青銅破屍錐在蔣師仁手中泛著微光,錐身的蜂窩孔洞裡,佛血還在緩慢流動。他突然想起文成公主贈錐時說的後半句:“佛血引金,骨壘生隙,若見卦錢,以節杖鎮之。”
“蔣校尉!”王玄策突然大喝,鎏金節杖直指最中間的金斑,“把破屍錐給我,你率五百刀手守住左翼!”蔣師仁立刻擲出青銅錐,王玄策接住錐柄,轉身踏上屍牆,金足每一步都踩在光斑上,屍骸在腳下不斷碎裂。他走到屍牆頂端,看著下方密密麻麻的屍骸,突然將青銅錐刺入最中間的金斑——“嗡”的一聲,佛血順著錐身湧出,將整個屍牆染成赤金,那些刺著青銅卦錢的人皮突然劇烈燃燒,火光裡,七處骨壘的薄弱節點徹底裂開,露出宮門後阿羅那順親衛驚恐的臉。
“殺!”王玄策舉起鎏金節杖,節旄指向宮門深處。吐蕃騎兵的長弓再次拉滿,泥婆羅騎兵的彎刀映著晨光,八千餘騎人馬如潮水般衝向屍牆的裂縫。蔣師仁提著陌刀衝在最前,玄鐵刀身劈開最後一層屍骸,吼聲響徹王城:“為王正使開路!為弟兄們報仇!”
屍牆在馬蹄聲中崩塌,青銅腰牌、《大唐西域記》殘頁、《壘屍錄》殘片混著屍骸碎骨散落一地。王玄策站在宮門頂端,鎏金節杖上的紅纓沾著佛血與屍液,他看著下方衝鋒的人馬,斷足的金線在晨光裡泛著冷光——去年使團二十八人被殺的仇,今日,該清算了。
第二節:卦錢破障
屍牆裂開的縫隙裡還在滲著黑綠色屍液,王玄策踩著金足落在宮門內側的青石板上,鎏金節杖在掌心一轉,節旄掃過沾在甲胄上的腐肉。他俯身撿起半塊從屍牆震落的人皮——那張皮上的青銅卦錢還嵌在胸口,邊緣被屍毒浸得發黑,錢紋裡卡著幾縷乾枯的發絲,細看竟是唐軍將士特有的粗麻束發。蔣師仁提著陌刀緊隨其後,玄鐵刀身拄在地上,濺起的屍液在刀背凝成黑珠:“王正使,左翼發現天竺守屍兵的蹤跡,約莫三百人,都裹著屍布持骨杖!”
王玄策捏著青銅卦錢起身,指腹摩挲著錢紋上的“乾、坤、震、巽”四卦——這是鴻臚寺密探獨有的標識,每枚卦錢的紋路都藏著密信,隻是尋常時候需以血引才能顯形。他抬頭望向宮門深處,曲女城的王城大道鋪著漢白玉,此刻卻被屍骸堆得隻剩窄窄一道通路,遠處的殿宇簷角掛著招魂幡,幡麵在風裡飄得獵獵作響,竟泛著詭異的腥氣。“蔣校尉,讓吐蕃騎兵守住宮門,泥婆羅刀手列成盾陣,彆讓守屍兵靠近。”他話音剛落,指尖突然用力,拇指指甲將卦錢邊緣的綠鏽刮去,指腹的傷口貼著錢紋按下——
“嗤!”鮮血瞬間滲入卦錢紋路,原本暗沉的青銅突然亮起紅光,錢紋裡的發絲竟無風自動,緊接著三道血箭從卦錢的孔眼噴射而出,在空中交織成網狀。血線在空中凝而不散,被遠處飄來的磷火映得泛著幽綠,仔細看去,那些血線組成的竟是《衛公兵法》裡早已失傳的“屍解陣”圖譜——陣眼在西北,陣尾連東南,中間七處節點正是方才佛血凝成的金斑位置,隻是此刻血線裡多了無數細小的屍符,像是在圖譜上爬動的黑蟻。
“是屍解陣!阿羅那順這狗賊竟懂唐軍兵法!”蔣師仁的陌刀突然出鞘,玄鐵刀身劃破空氣,刀氣直劈血網。“鐺”的一聲脆響,刀氣撞在血線上,幽綠的光紋劇烈晃動,血網竟裂開一道縫隙,可下一秒,更多的血箭從屍牆的碎骸裡射出,將縫隙重新補上,甚至蔓延出更多的屍符。王玄策攥緊卦錢,金足在青石板上踏了三步,節杖前指:“彆硬劈!這陣靠屍氣催動,血網越砍越密,看陣眼——西北方那具裹著金布的屍骸!”
蔣師仁順著節杖指向望去,果然見屍牆西北側的碎骸堆裡,立著一具被鎏金屍布裹住的屍骸,屍布上繡著天竺密宗的骷髏紋,腰間的青銅腰牌比其他屍骸的大了三倍,“顯慶三十二年”的篆字旁還刻著梵文咒印。他提刀翻身躍上旁邊的石燈台,陌刀在掌心轉了個圈,刀背貼著石燈的銅盞一磕,借力騰空而起:“王正使看好!末將去破陣眼!”玄鐵刀身帶著破風銳響,直劈那具金布屍骸——
“轟!”刀氣落在屍布上的瞬間,金布突然炸開,裡麵竟藏著一口鐵棺!棺蓋被刀氣震得飛出去,砸在屍骸堆裡濺起一片腐肉,棺內鋪著的不是錦緞,而是泛黃的麻紙,紙上刻著密密麻麻的梵文與漢文,正是玄奘法師當年西天取經時,在曲女城寫下的“五天簽葬儀注”!隻是原本用於超度的葬儀注,此刻被人用黑墨篡改了字句,“度亡”改成“拘魂”,“安息”換成“為奴”,篡改的字跡邊緣正滲出淡青色的藥霧,霧氣相觸到空氣,竟發出“滋滋”的聲響,落在屍骸上時,黑綠色的屍液瞬間凝結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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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解毒藥霧!”王玄策眼睛一亮,立刻從懷中摸出昨夜撿到的銅佛碎片——那碎片是佛身的蓮花座,邊緣還沾著未乾的佛血。他將碎片擲向鐵棺,銅片穿過藥霧的瞬間,淡青色的霧氣突然暴漲,裹著佛血在空氣中凝成一道光罩。光罩擴散到屍骸堆時,原本還在蠕動的屍骸突然劇烈抽搐,緊接著竟反向撕咬起來——有的屍骸抓著旁邊的守屍兵屍布,有的啃咬著青銅腰牌,甚至有幾具屍骸互相撕扯著腐肉,在漫天腐臭中,屍骸的動作竟漸漸有了規律:每過三炷香的時間,屍堆就會向兩側移動半尺,露出底下的暗道,而暗道開啟的瞬間,遠處的招魂幡就會晃動三下。
“是守屍兵的換崗規律!”蔣師仁落地時,陌刀上還掛著半塊屍布,他湊到王玄策身邊,指著遠處的殿宇:“王正使你看,招魂幡晃三下,就有守屍兵從暗道出來換崗,方才那些屍骸反向撕咬,竟是在演給咱們看!”王玄策點頭,指節捏著青銅卦錢,錢紋裡的血線還在泛著幽綠,“玄奘法師的葬儀注被篡改,卻留了解藥霧,看來有人在暗中幫咱們——說不定是當年跟著法師來天竺的唐人後裔。”
話音剛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屍嘯,聲音像是無數冤魂在嘶吼,震得漢白玉路麵都在微微顫抖。王玄策抬頭望去,隻見殿宇前的高台上,幾個穿著天竺葬官服飾的人突然癲狂起來——他們頭戴骷髏冠,身披獸皮袍,手中的招魂幡甩得獵獵作響,幡麵上的黑紋在光線下漸漸清晰,竟是用極細的發絲編織而成!那些發絲黑中泛著棕黃,質地粗硬,正是唐軍將士束發用的麻絲——這招魂幡,竟是用去年遇害使團弟兄的頭發編的!
蔣師仁的眼睛瞬間紅了,陌刀在掌心攥得發白,指節因為用力而泛青:“王正使!末將去剁了那些葬官!敢用弟兄們的頭發做幡,老子要他們碎屍萬段!”他剛要衝出去,就被王玄策伸手攔住:“等等,看幡杆!”
順著節杖指向,蔣師仁果然看見那些招魂幡的木杆上,藏著細小的銀針——銀針約三寸長,針尾刻著極小的“鴻”字,正是鴻臚寺密探專用的傳信針!那些銀針原本嵌在幡杆裡,此刻卻突然自顫起來,針尾的“鴻”字亮起微光,隨著葬官甩動幡杆的動作,銀針從幡杆裡彈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銀線。銀線在屍氣中穿梭,漸漸組成一行漢字,竟是文成公主的密令:“申時三刻,佛骨鎮屍”!
“申時三刻……”王玄策抬頭看了看天,晨霧已經散儘,日頭升到半空,離申時還有兩個時辰。他捏著青銅卦錢走到鐵棺旁,看著棺內被篡改的葬儀注,藥霧還在不斷滲出,淡青色的霧氣裹著佛血,在棺蓋上凝成一朵蓮花印。“蔣校尉,你可知文成公主為何要提佛骨?”蔣師仁搖頭,陌刀拄在地上,目光盯著遠處還在癲狂的葬官:“末將不知,但既然是公主的密令,定是破屍壘的關鍵。”
王玄策蹲下身,指尖拂過鐵棺上的蓮花印,藥霧沾在指腹,竟帶著一絲清涼——與屍毒的灼痛感截然不同。他突然想起昨夜攻破外城時,大昭寺殘殿的佛座下,有一塊被撬開的地磚,底下是空的,當時隻當是戰亂所致,此刻想來,那裡定是藏著佛骨!“昨夜外城大昭寺的佛座,你還記得嗎?”他猛地起身,鎏金節杖在掌心轉了一圈,“那裡藏著佛骨!阿羅那順當年毀寺,就是為了找佛骨鎮屍,卻沒找到,所以才用弟兄們的屍骸築壘!”
蔣師仁眼睛一亮,立刻轉身對身後的吐蕃騎兵喊道:“去兩個人,回外城大昭寺,把佛座下的地磚撬開,找佛骨!記住,彆碰任何屍骸,速去速回!”兩名吐蕃騎兵應聲策馬,馬蹄聲撞在漢白玉路麵上,濺起的屍液落在馬靴上,卻絲毫不敢耽擱。王玄策則走到宮門處,看著外麵列陣的八千騎人馬,吐蕃騎兵的長弓已經拉滿,泥婆羅刀手的藤盾在陽光下泛著油光,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複仇的怒意。
突然,遠處的屍嘯再次響起,這次卻帶著一絲慌亂——那些癲狂的葬官突然停住動作,手中的招魂幡垂了下來,幡杆上的銀針不再顫動,反而開始發黑,像是被屍氣腐蝕。王玄策握緊節杖,金足在青石板上踏了一步,目光死死盯著殿宇深處:“蔣校尉,守好陣腳!阿羅那順要派人來了,說不定是他的親衛精銳!”
蔣師仁立刻提刀上前,陌刀在身前劃出一道弧線,對身後的泥婆羅刀手喊道:“列盾陣!刀手在前,弓手在後,敢靠近者,斬!”七千泥婆羅刀手立刻結成盾陣,藤盾相連,刀光從盾縫裡透出,形成一道鋼鐵屏障。吐蕃騎兵則分成兩隊,守住宮門兩側的胡同,長弓上的狼牙箭已經搭好,箭尖對準遠處的通路。
王玄策捏著青銅卦錢,錢紋裡的血線還在泛著幽綠,隻是比之前淡了些——屍解陣的屍氣正在被藥霧削弱。他抬頭看了看日頭,離申時三刻還有一個半時辰,佛骨還沒送來,而天竺的守屍兵已經在暗處蠢蠢欲動,殿宇深處的陰影裡,隱約能看見骨杖晃動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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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使!”蔣師仁突然低喝一聲,陌刀指向左側的胡同,“那裡有動靜!”王玄策順著望去,隻見胡同口的陰影裡,突然湧出十幾個裹著屍布的守屍兵,他們手中的骨杖頂端嵌著骷髏頭,骷髏眼裡泛著綠光,一步步向盾陣逼近。守屍兵的腳步很輕,卻帶著屍骸特有的拖拽聲,腐臭的氣息順著風飄來,讓前排的泥婆羅刀手忍不住皺緊眉頭。
“彆慌!”王玄策的鎏金節杖突然指向守屍兵,“藥霧能克屍毒,他們近不了盾陣!”話音剛落,鐵棺方向的藥霧突然飄了過來,淡青色的霧氣落在守屍兵身上,屍布瞬間開始腐爛,露出底下發黑的屍骸。守屍兵發出一聲慘叫,轉身就要退走,蔣師仁哪裡肯放,陌刀一揮:“追!彆讓他們回去報信!”幾名泥婆羅刀手立刻衝出盾陣,彎刀劈向守屍兵的後心,玄鐵刀身落下,守屍兵的屍骸瞬間碎成兩段,骨杖落在地上,發出“哢”的脆響。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馬蹄聲——去外城找佛骨的吐蕃騎兵回來了!他們翻身下馬,手中捧著一個鎏金佛盒,佛盒上刻著蓮花紋,盒蓋縫隙裡滲出淡淡的金光。“王正使!佛骨找到了!”騎兵單膝跪地,將佛盒舉過頭頂。王玄策快步上前,指尖撫過佛盒的紋路,確認是文成公主當年贈給大昭寺的佛骨盒,才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內鋪著紅綢,放著一枚三寸長的佛骨,骨身上刻著梵文咒印,在光線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佛骨剛一露麵,遠處的屍嘯突然變得淒厲,殿宇深處的陰影裡,傳來阿羅那順憤怒的嘶吼聲。王玄策將佛骨握在掌心,佛骨的溫度順著指尖蔓延到全身,之前被屍毒侵蝕的不適感瞬間消失。他抬頭看了看日頭,申時三刻快到了,青銅卦錢在掌心微微發燙,錢紋裡的血線突然與佛骨的金光交織在一起,在空中組成一道光柱,直指殿宇深處的王座方向。
“蔣校尉!”王玄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鎏金節杖高舉過頭頂,“申時三刻一到,咱們就帶著佛骨,衝進去找阿羅那順算賬!去年二十八位弟兄的仇,今日必須報!”蔣師仁的陌刀重重拄在地上,玄鐵刀身映著佛骨的金光,他身後的八千騎人馬齊聲呐喊,聲音震得曲女城的宮牆都在顫抖,複仇的怒火,在佛骨的金光裡,燒得更旺了。
第三節:銀針戮穢
佛骨的金光還在掌心流轉,王玄策踩著金足向前踏出一步,青石板上的屍液被金線踏得濺起水花。遠處殿宇前的屍陣突然躁動起來,原本散落的屍骸竟順著血線緩緩聚攏,在漢白玉路麵上堆出半人高的屍堆,每具屍骸的腰間,都還嵌著那枚刻著“顯慶三十二年”的青銅腰牌。蔣師仁提著陌刀守在身側,玄鐵刀身映著佛骨的微光,他看著那些不斷蠕動的屍骸,聲音沉得發啞:“王正使,這些屍骸像是被什麼東西引著,往中間聚!”
王玄策點頭,指尖捏著那枚鴻臚寺密探的銀針——方才從招魂幡杆上取下的銀針,此刻還在微微發燙,針尾的“鴻”字與佛骨的金光相觸,竟泛出淡淡的銀輝。他抬頭望向屍陣深處,隻見屍堆中間的地麵上,隱約露出數十根銀針的針尖,那些銀針從屍骸的腐肉中穿出,像是在地麵上插成了一片銀色的林子。“是銀針在引屍骸,”他突然想起《太白陰經》裡的記載,“當年李靖將軍曾用銀針布過焚屍陣,借金屬之氣引屍氣,再以火攻焚之——這些銀針,是布陣陣眼!”
話音未落,王玄策突然提步踏入屍陣,金足踩在屍骸的腐肉上,發出“黏膩”的聲響。斷足處的金線突然從褲管裡滑出,如靈蛇般在空中繞了一圈,精準纏住最近一根銀針的針尾。金線帶著赤金光澤,順著銀針向下蔓延,“嗤”的一聲刺入腐肉,緊接著,更多的金線從金足中湧出,如蛛網般串聯起屍陣裡所有的銀針——數十根銀針瞬間被金線連為一體,在腐肉間鋪展開來,銀色的針身與金色的線絲交織,竟真的組成了《太白陰經》中記載的“焚屍陣”圖譜!陣眼在屍堆中央,陣紋順著銀針向四周擴散,每道陣紋經過青銅腰牌時,腰牌上的綠鏽都在金光中剝落,露出底下泛著冷光的青銅本色。
“蔣校尉!借刀氣引藥霧!”王玄策的聲音在屍陣中回蕩,金足在陣眼處踏了三下,金線突然繃緊,將所有銀針拽得直立起來,針尖直指天空。蔣師仁立刻提刀上前,陌刀在掌心轉了個圈,玄鐵刀身帶著破風銳響,直劈屍堆中央的主屍塔——那是由上百具屍骸堆疊而成的塔狀屍壘,頂端插著一根裹著屍布的骨杖,骨杖上的骷髏頭正泛著幽綠的光。
“轟!”刀氣落在主屍塔上,卻沒將屍塔劈碎,反而被屍塔表麵的屍氣彈開。可就在刀氣折返的瞬間,鐵棺方向的藥霧突然被刀身吸附——淡青色的藥霧如水流般湧向陌刀,在玄鐵刃麵上凝聚成一層薄薄的水膜,水膜中漸漸浮現出一行行字跡,竟是長安太醫署秘製的“辟穢散”真方!方子裡的朱砂、雄黃、麝香等藥材名稱清晰可見,甚至標注著劑量配比,字跡隨著藥霧的流動微微晃動,像是在刃麵上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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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辟穢散真方!”王玄策眼睛一亮,立刻從懷中摸出之前剩下的銅佛碎片——碎片上還沾著未乾的金粉,那是佛身鎏金脫落的金屑。他將碎片擲向蔣師仁的陌刀,銅片撞在刃麵的藥霧上,金粉瞬間散開,裹著辟穢散真方在刀身表麵凝成一道金光。金光剛一成型,屍陣中的所有骸骨突然劇烈震顫,腐肉從骨頭上剝落,露出底下慘白的骨骼——可那些骨骼沒有散落,反而在金光中扭曲變形,竟化作一頭頭金狼!
金狼通體泛著赤金光澤,獠牙鋒利如刀,眼瞳是佛骨的溫潤白光。它們從屍堆中躍出,四爪踩著金線,徑直撲向屍陣外圍那些築京觀的天竺兵遺骸——那些遺骸正是當年參與屠戮唐使、築造京觀的天竺兵,此刻還保持著揮刀的姿勢,骸骨上的血汙早已發黑。金狼撲到遺骸身上,獠牙狠狠撕咬著遺骸的咽喉,骨骼碎裂的“哢噠”聲在屍陣中此起彼伏,每咬碎一具遺骸,金狼的體型就壯大一分,金光也更盛一分。
蔣師仁看得目瞪口呆,陌刀上的藥霧還在不斷凝聚真方,金粉隨著刀氣飄向屍陣,又催生出更多的金狼。他轉頭看向王玄策,見對方正踩著金線在陣眼處走動,金足每踏一步,陣紋中的金光就亮一分,銀針也隨之震顫,將更多的屍氣引向金狼:“王正使,這金狼……是佛骨和辟穢散催出來的?”
“是佛力鎮穢,藥力驅邪!”王玄策的聲音帶著一絲喘息,金足的金線還在不斷消耗他的氣力,“辟穢散本就克屍毒,加上佛骨的金光,才能將骸骨化作鎮穢的金狼——當年太醫署製這方子,就是為了應對西域的屍禍,沒想到今日在這裡用上了!”說話間,最後一頭金狼撲向主屍塔下的遺骸,獠牙咬碎了那具遺骸的頭骨,主屍塔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屍骸堆疊的塔身開始傾斜,骨杖從頂端滑落,砸在青石板上發出“咚”的悶響。
“小心!”蔣師仁突然大喊,提刀衝到王玄策身邊,陌刀橫在身前。主屍塔“轟”的一聲崩塌,碎骸四濺,卻沒落下預想中的骨渣——從屍塔中心飛出的,竟是一個裹著紅綢的木盒!木盒在空中翻了個圈,紅綢散開,露出裡麵的東西——不是彆的,正是當年被天竺兵劫走的佛骨真身!那佛骨比之前找到的佛骨更長,約五寸有餘,骨身上刻滿了梵文咒印,在光線下泛著琉璃般的光澤,佛骨外層包裹著一張泛黃的《金剛經》殘頁,殘頁被屍血浸透,原本隱形的字跡正隨著屍血的流動漸漸顯現,竟是一段超度咒!
“是佛骨真身!還有超度咒!”王玄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住佛骨,指尖撫過《金剛經》殘頁——殘頁上的超度咒是玄奘法師的筆跡,字跡遒勁有力,“願以此咒,度亡者脫離屍身,往生淨土……”咒文隨著屍血的浸潤越來越清晰,佛骨的金光也越來越盛,將整個屍陣都籠罩在其中。那些還在撕咬遺骸的金狼突然停下動作,轉頭望向佛骨,身形漸漸虛化,化作金光融入佛骨之中。
蔣師仁走到王玄策身邊,看著他手中的佛骨真身,陌刀上的藥霧和真方已經散去,隻留下一層淡淡的金輝。他俯身撿起那張紅綢,上麵繡著大唐的團龍紋,邊緣已經磨損,卻還能看出當年的精致:“王正使,這紅綢是大唐的樣式,佛骨真身當年定是被咱們的人藏在屍塔裡,怕被天竺兵發現,才用屍骸掩人耳目!”
王玄策點頭,將佛骨真身與之前找到的佛骨放在一起,兩枚佛骨的金光交織,在空中組成一道光柱,直指屍陣中央的銀針陣眼。陣眼處的銀針突然劇烈震顫,金線從銀針上脫落,在空中凝成一道金網,將散落的屍骸碎片都兜了起來。金網中的屍骸碎片在金光中漸漸融化,化作黑綠色的液體,滲入青石板的縫隙,隻留下那些青銅腰牌和《金剛經》殘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