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虎符驚變
朔風卷著冰碴劈在麵甲上,王玄策的睫毛早已凝成霜棱。身後傳來天竺追兵此起彼伏的呼喝,弓弦破空聲擦著耳畔掠過,將冰壁擊出細密蛛網紋。蔣師仁反手擲出三枚透骨釘,遠處傳來慘叫,混著鐵蹄碾碎凍土的悶響愈發迫近。
還有多遠?蔣師仁扯下染血的束發巾,將橫刀在冰麵磨出火星。他肩頭插著的狼牙箭已被寒氣凍成冰棱,每走一步都有碎冰碴簌簌掉落。
王玄策攥著懷中虎符的手指驟然收緊。這枚青銅虎符本是出使天竺時,戒日王贈予的信物,此刻卻在掌心燙得驚人。幽藍月光下,虎符表麵滲出細密血珠,仿佛活物般順著紋路蜿蜒遊走。漢西域都護五個陰刻篆文在血水中扭曲變形,化作大唐安西的字樣,筆畫間蒸騰起嫋嫋白霧。
不好!王玄策猛然想起《唐律疏議》中的記載——唯有戰時緊急征召,虎符才會顯現血敕!還未及開口提醒,冰層深處傳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仿佛千萬具甲胄同時拖地。三百雙幽藍鬼火在冰縫深處亮起,凍僵的眼窩中,凝結的冰晶折射出詭異光芒。
蔣師仁的橫刀突然發出龍吟,自動從刀鞘彈出三寸。刀身銘文泛起金光,與冰壁上的幽藍鬼火交相輝映。王玄策瞳孔驟縮——冰壁上映出的,竟是千年前的安西軍陣!披甲騎兵手持陌刀,馬鬃結著冰碴,每具軀體都透著森然寒意。
是冰魄軍!蔣師仁猛地將王玄策拽到身後,橫刀上的金光與冰壁中騎兵的甲胄共鳴,震得整片冰穀嗡嗡作響。那些凍屍突然齊刷刷轉頭,下頜骨發出碎裂聲,原本凍結的嘴唇裂開,露出森白牙齒。
追兵的呼喝聲戛然而止。天竺騎兵勒住戰馬,驚恐地望著冰壁上緩緩浮現的軍陣。為首的將領突然用梵語尖叫:那是戒日王曾說過的...大唐不死軍!話音未落,冰層轟然炸裂,三百凍屍踏著冰浪衝出,手中斷刃泛著青芒。
王玄策感覺虎符的溫度幾乎要灼傷掌心,血敕上的字跡正在急速消散。他突然想起長安鴻臚寺的密檔——貞觀年間,安西都護府曾將三百死士封入冰穀,以玄鐵鎖鏈鎮壓,隻為在西域危局時...
蔣師仁暴喝一聲,橫刀金光暴漲。凍屍的斷刃與唐刀相撞,迸發出刺目火花。王玄策趁勢甩出軟鞭,纏住兩具凍屍脖頸,借力躍上冰壁高處。他望著手中逐漸冷卻的虎符,突然發現背麵多出一行小字:見敕如見安西軍魂。
天竺騎兵的慘叫混著金屬撞擊聲回蕩在冰穀。凍屍的攻擊毫無章法,卻帶著不懼生死的悍勇。蔣師仁越戰越驚,這些凍屍的招式竟與他在安西軍習得的刀法如出一轍!當第三具凍屍用出破甲七式時,他終於看清對方腕間的刺青——那是貞觀三年安西軍獨有的狼頭印記。
他們...是自己人!蔣師仁劈碎凍屍的頭顱,卻見冰碴中飄出半枚鏽蝕的腰牌,正麵刻著二字。話音未落,冰壁突然傳來轟鳴,更多凍屍破冰而出,組成嚴整的軍陣。最前方的凍屍披著殘破的明光鎧,胸口箭孔處凝結的冰晶中,還嵌著半枚天竺狼牙箭。
王玄策心頭劇震。他終於明白,這些被冰封的不是死士,而是當年為掩護使團撤離,戰死在冰穀的安西將士!虎符的異變,正是喚醒了他們沉睡的軍魂。此刻血敕雖已消散,但那些凍僵的軀體仍在忠實地執行最後的命令——守護大唐使節。
天竺追兵開始潰逃,被凍屍組成的軍陣死死咬住。王玄策握緊虎符,對著冰壁上若隱若現的安西軍旗影躬身行禮。當最後一具凍屍化作冰霧消散時,他發現虎符表麵的血珠已凝結成紅梅狀冰紋,在月光下晶瑩剔透。
將軍,虎符...蔣師仁擦拭著刀刃,望著重新歸於平靜的冰穀。
王玄策將虎符貼身收好,望著東方漸白的天際:這不是信物,是安西軍留給後世的...遺書。遠處傳來狼嚎,混著未散的血腥氣,在即將破曉的冰穀中久久回蕩。
第二節陰甲複蘇
冰爆聲如沉雷在穀中炸響,驚得逃竄的天竺騎兵胯下戰馬人立而起。三百具凍屍身上的明光鎧突然泛起詭異幽光,鱗片狀甲葉如同被無形之手撥動的青銅琴弦,層層翻卷間發出細密的嗡鳴。那些原本鏽蝕斑駁的甲胄,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歲月痕跡,嶄新的金屬光澤在月光下流轉,每片甲葉背麵都浮現出蠅頭小楷——貞觀七年將作監趙阿九五月丙戌日成,字跡邊緣還帶著鎏金時殘留的碎屑,分明是長安城工部造辦處最頂尖的鏨刻工藝。
蔣師仁的橫刀突然劇烈震顫,刀身泛起的金光與陰兵甲胄遙相呼應,刀柄上鑲嵌的昆侖玉迸出細密裂紋。為首將領的屍骸緩緩抬手,覆蓋著冰霜的手指握住鏽劍,劍刃刺破胸前冰甲的瞬間,仿佛有遠古的歎息從冰層深處傳來。當破碎的甲片剝落,一塊麻布名刺從腐爛的內襯中滑落:安西軍第三營隊正王勇,字跡雖已褪色發灰,但邊緣焦黑的痕跡,分明是用滾燙火漆烙上去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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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符!屍將喉骨震動,發出的聲音像是鏽蝕的齒輪艱難咬合,卻帶著穿透骨髓的金鐵之音。王玄策隻覺懷中虎符突然變得滾燙,青銅表麵的紅梅冰紋開始流淌,化作蜿蜒血線順著手臂攀爬。當他高舉虎符的刹那,三百陰兵同時單膝跪地,凍僵的關節發出爆竹般的脆響,震得冰麵浮塵簌簌掉落。冰層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轟鳴,整片冰麵突然浮現血色路線圖,赤紅的線條如血管般蔓延,蜿蜒曲折地直指西北方——那裡正是吐蕃邊境的烽燧台。
這是...失傳百年的陰符陣!王玄策的聲音發顫,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想起在鴻臚寺密室翻閱的絕密檔案:貞觀十五年,太宗皇帝密令道門高人在西域設下冰魄鎖魂陣,將戰死的精銳將士封入玄冰,以虎符為引,一旦邊疆告急,便可喚醒這些忠魂執行最後的軍令。此刻冰麵浮現的路線圖,不僅標注著吐蕃防線的薄弱點,甚至連暗哨分布、糧草囤積處都用朱砂仔細圈出,與三日前在雪山隘口截獲的吐蕃密信內容分毫不差。
天竺追兵的馬蹄聲再次響起,卻在百米外戛然而止。月光下,那些騎兵驚恐地望著單膝跪地的陰兵軍團,為首的將領突然用梵語尖叫:那是...那是戒日王說過的不死詛咒!話音未落,凍僵的陰兵們同時轉頭,幽藍鬼火般的目光掃過瑟瑟發抖的敵軍,嚇得整支騎兵隊調轉馬頭瘋狂逃竄。然而詭異的是,陰兵們對潰敗的追兵視若無睹,所有目光都死死鎖定王玄策手中的虎符,仿佛那是維係他們存在的唯一紐帶。
蔣師仁握緊橫刀,刀背敲擊冰麵發出清脆聲響:將軍,這些陰兵...話音未落,屍將王勇突然站起,破碎的麵甲縫隙中掉落的冰碴,在地上摔成無數閃爍的碎鑽。他抬起僵硬的手臂指向西北方,喉間發出模糊不清的嘶吼,像是在重複某個音節。王玄策凝神細聽,終於分辨出那是吐蕃...異動...幾個字。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他突然想起密信末尾的警告——吐蕃讚普正在集結十萬大軍,意圖截斷大唐通往天竺的商路,而眼前冰麵浮現的血色路線圖,竟與密信中描述的吐蕃行軍路線完全重合!
原來如此...王玄策輕撫虎符上流轉的血紋,先帝早有預見,在百年前就設下這道防線。他望向屍將王勇空洞的眼窩,那裡閃爍的幽藍鬼火,仿佛在訴說著千年的忠誠與執念。突然,冰壁傳來劇烈震動,更多陰兵破冰而出,這次出現的不再是普通士卒,而是身披犀兕甲的陌刀隊。他們手中的長刀足有兩米長,刀刃上凝結的冰晶泛著詭異的紫色——那是淬了西域蛇毒的致命武器。
全軍聽令!王玄策將虎符高舉過頭,虎符表麵的紅梅冰紋突然綻放出耀眼光芒。陰兵們同時發出震天嘶吼,聲音中帶著跨越千年的戰意,震得冰穀上方懸垂的冰棱紛紛墜落。冰麵下的血色路線圖驟然暴漲,化作一道衝天光柱,直插西北天際。蔣師仁望著這震撼的一幕,突然想起臨行前李靖將軍的叮囑:西域詭譎,若遇絕境,當信大唐英魂不滅。此刻他終於明白,所謂英魂,不是虛無縹緲的傳說,而是這些即便身死,仍守護著疆土的忠勇之士。
冰穀中,陰兵們開始整齊列陣。他們的步伐雖僵硬,卻帶著令人戰栗的肅殺之氣。每具軀體關節轉動時發出的聲,竟交織成一首古老的戰歌。王玄策握緊虎符,對著屍將王勇微微頷首。血色路線圖指明的方向,正是吐蕃大軍即將進犯的必經之路。一場跨越千年的守護,即將在此刻續寫新的篇章。而在遠處的雪山之巔,被光柱驚動的雪鷹騰空而起,銳利的鳴叫穿透雲霄,仿佛在為這支特殊的軍隊送行。
第三節戰魂歸位
刺骨寒風中,陰兵陣列深處突然飄出嗚咽的骨笛聲。那調子蒼涼雄渾,正是失傳已久的《秦王破陣樂》,音符如冰刃般割裂空氣,震得冰壁上的霜花簌簌墜落。三百陰兵同時抬頭,幽藍鬼火在眼窩中劇烈跳動,腐爛的喉管發出參差不齊的應和,竟拚湊出完整的戰歌韻律。
更詭異的是,原本倒臥在冰麵的戰馬骸骨突然震顫起來。腐爛的馬鬃瞬間化作金絲,斷裂的骨骼重新生長出筋肉,殘破的馬鞍上浮現出鎏金唐草紋。陰兵們翻身上馬的動作整齊劃一,金屬碰撞聲與戰馬嘶鳴交織,恍若回到了盛唐鐵騎橫掃西域的戰場。王玄策隻覺懷中一輕,那卷從那爛陀寺得來的《金剛經》殘頁竟自行飛出,泛黃的紙頁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小心!蔣師仁橫刀護在他身前。然而經文字符並未攻擊,反而如靈蛇般貼附在陰兵鎧甲上。梵文流轉間,陰兵們身上的腐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破損的甲胄重新泛起寒光。更令人驚歎的是,每個陰兵心口都浮現出金色卍字,那是密宗經文與大唐軍魂融合的印記,在寒夜中散發著神聖而威嚴的光芒。
就在此時,軍陣上方突然泛起漣漪,一個身披漢家玄甲的虛影緩緩顯現。那人手持青銅劍,腰間懸著定遠侯銘文的虎符,赫然是東漢名將班超!蔣師仁的橫刀突然劇烈震動,刀身泛起的金光與虛影手中的青銅劍共鳴,震得他虎口發麻。劍身映出奇異景象:在百裡外的雪山深處,另一支身披吐蕃皮甲的陰兵正在冰窟中掙紮起身,他們鎧甲上的藏文咒印與眼前唐軍的梵文護咒形成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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