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城辨禮_鐵血使節:一人滅一國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1章 金城辨禮(1 / 2)

第一節金門懸顱

邏些城的風帶著雪粒,刮在臉上像刀割。王玄策扶著蔣師仁的肩膀,斷足踩在護城河結凍的冰麵,每動一步,傷口裡嵌著的砂礫就往骨縫裡鑽。他裹緊那件洗得發白的緋色朝服,破損的袖口露出凍得青紫的手腕,腕間係著的半截犛牛繩上,還沾著恒河三角洲的淤泥——那是二十八名使團衛士最後的血汙凝結成的。

“王正使,這城……不對勁。”蔣師仁的聲音發緊,握著橫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的刀鞘在天竺那場屠戮中被劈裂,露出裡麵“百煉”二字的錯金銘文,此刻卻在寒風裡泛著詭異的青光。

王玄策抬頭望去。邏些的金門果然如傳聞般猙獰:七顆頭顱懸在城門樓的鐵鉤上,顱骨表麵鎏著的金箔被風雪磨出斑駁痕跡,眼窩處嵌著的綠鬆石在暮色裡閃著鬼火似的光。最駭人的是下頜,竟以某種機關連著鐵線,隨著風勢開合,仿佛在低聲誦經。那經文調子古怪,既非漢地的《金剛經》,也不是吐蕃流行的《大圓滿前行》,倒像是把梵文咒語拆碎了,再用苯教的巫調重新拚湊。

“是鍍金的。”王玄策忽然開口,聲音因連日缺水而沙啞,“阿羅拿順殺我使團時,用的也是這種鎏金工藝。”他記得很清楚,那天在中天竺的宮殿裡,篡位的國王笑著說:“唐使的頭顱,該配得上黃金。”當時蔣師仁紅著眼要衝上去,被他死死按住——那時他們還以為,隱忍能換得生機。

話音未落,七顆頭顱突然齊齊轉向他們。下頜開合的速度陡然加快,誦經聲變成厲喝:“唐使何人?”

聲波像重錘砸在胸口。蔣師仁悶哼一聲,手中橫刀“哐當”落地,刀身撞擊石板的脆響裡,王玄策分明看見“百煉”二字正在扭曲。那些錯金銘文像是活了,筆畫蜿蜒著纏成蛇形,最後竟化作三個梵文——“阿濕波”,意為“叛”。

“怎麼會……”蔣師仁彎腰去撿刀,手指剛觸到刀柄,整個人突然彈開,仿佛被烙鐵燙了似的,“這刀認主二十年,從來沒……”

“不是刀的問題。”王玄策盯著那梵文,突然想起天竺寺廟壁畫裡的獄卒,他們手中的鎖鏈上,刻的正是同樣的字。他往行囊裡摸去,指尖觸到一個冰涼的硬物——是那隻銅匣的殘核。在中天竺使團被圍殺時,護持節杖的老典客將這東西塞進他懷裡,說裡麵藏著太宗皇帝賜的佛骨舍利,血火不侵。此刻殘核竟自己掙破行囊,“當啷”落在青石板上。

一道暗紅液體從殘核裂縫裡滲出,在地上迅速暈開。王玄策瞳孔驟縮——那液體燒穿石板的紋路,赫然是鴻臚寺的官印形狀,印文“大唐出使西域使團”七個篆字正在冒煙。可沒等他看清,懸在城門上的頭顱突然齊齊張開嘴,七道黑血如箭般射下,精準地潑在印文上。

“滋啦——”青煙騰起,官印的篆字被黑血腐蝕,化作一灘腥臭的膿水。

“王正使!”蔣師仁拔刀出鞘,刀刃在暮色裡泛著寒光,“這些是邪術!屬下劈了那幾顆鬼頭!”

“站住。”王玄策按住他的手腕,目光掃向城牆陰影。那裡的積雪不知何時融化了,露出十二雙穿著犛皮鞋的腳,腳踝上掛著人骨串成的鈴鐺,每動一下,就發出“哢啦哢啦”的聲響,像骨頭在摩擦。

十二名巫師從陰影裡轉出來。他們披著綴滿鷹羽的黑色法衣,臉上塗著紅白相間的苯教圖騰,手裡捧著的東西讓王玄策的呼吸猛地一滯——那是《唐蕃會盟碑》的摹本,卻不是用石頭或青銅刻的,而是用數不清的指骨拚接而成,碑文中“永敦和好”四個大字的筆畫裡,正緩緩滲出暗紅色的膿血,順著指骨的縫隙往下滴,在雪地上洇出一朵朵妖異的花。

“唐使王玄策?”為首的巫師開口,聲音像是兩塊石頭在磨,“我主讚普有令,見此碑者,需先辨禮。”他舉起骨碑,膿血恰好滴在“和”字上,那字竟像活物般抽搐了一下,“二十八人血債,你帶什麼來還?”

王玄策的斷足在冰麵上打滑,他卻挺直了脊梁,從懷裡掏出那半截節杖。節杖的犛牛尾毛在天竺被血浸透,此刻仍帶著淡淡的腥氣,頂端的銅鬥雖已變形,卻依舊映出他眼底的火:“我帶的是大唐的節——《大宛節》。”

蔣師仁猛地抬頭。他知道這節名的分量——當年張騫通西域,持的便是《大宛節》,意為“不辱君命,雖死不悔”。

“節?”巫師們發出桀桀怪笑,骨碑上的膿血湧得更急了,“天竺王殺你使團時,你的節在哪?”

懸在城門上的頭顱突然再次開口,這次的聲音裡帶著嘲弄:“二十八人骨殖喂了恒河鱷,你這斷足的唐使,憑什麼來吐蕃借兵?”

蔣師仁的刀“嗡”地一聲震顫,他往前踏了半步,橫刀護在王玄策身前:“王正使當年在長安,能憑一支筆定西域三千裡商路!如今帶刀來,自然能憑這把刀,討回天竺人的血債!”

“筆?”頭顱們齊聲狂笑,金箔覆蓋的下頜開合間,竟掉出幾縷黑色的頭發——像是從顱骨裡長出來的,“那支寫過《與吐蕃讚普書》的筆,能劈開阿羅拿順的王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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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突然笑了。他推開蔣師仁的刀,自己往前走了兩步,斷足踩進護城河邊的雪堆,鮮血瞬間染紅了一片潔白。他抬手,不是去摸腰間的唐刀,而是從懷裡摸出一支筆——那是他在天竺死裡逃生時,從老典客緊握的手裡掰下來的,筆杆上還留著指骨斷裂的痕跡。

“我這支筆,”他的聲音不大,卻壓過了風雪和頭骨的怪笑,“寫過盟書,也能畫殺人的圖。”

話音剛落,懸在最中間的那顆頭顱突然爆發出一聲尖嘯。金箔炸裂開來,露出裡麵灰白色的顱骨,眼窩裡的綠鬆石迸出火星,竟在半空拚出阿羅拿順那張獰笑的臉。蔣師仁的橫刀再次震動,這次“百煉”二字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用血寫的梵文:“殺儘唐人”。

“蔣校尉,”王玄策將筆塞進靴筒,反手握住唐刀的刀柄,刀鞘上鑲嵌的寶石在暮色裡閃了一下,像是二十八雙眼睛在看他,“還記得咱們從恒河裡撈起的那麵銅鏡嗎?”

蔣師仁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那麵銅鏡是使團錄事的遺物,背麵刻著“忠”字,在天竺的血水裡浸泡後,竟能照出鬼魂的原形。他猛地抬頭,果然看見那些巫師的法衣下,露出了半截熟悉的錦緞——那是大唐使團衛士的袍服料子。

“他們穿的是……”蔣師仁的聲音在發抖。

“是二十八人的皮。”王玄策的刀終於出鞘,寒光劈開風雪,“阿羅拿順送的‘禮物’,吐蕃人倒是收得安心。”

七顆頭顱同時發出淒厲的尖叫,黑血如暴雨般潑下。王玄策拖著斷足,迎著血雨往前衝,唐刀的刀刃劃破空氣,帶著恒河畔未乾的血,帶著二十八人最後的囑托,朝著那麵滲血的骨碑劈去——

“今日我王玄策持《大宛節》在此,”他的吼聲震得城門樓的積雪簌簌落下,“要借吐蕃八千鐵騎,踏平中天竺!”

蔣師仁緊隨其後,橫刀在他身側劃出一道弧線,劈開迎麵飛來的黑血:“屬下願隨王正使,死戰!”

刀光與血雨在邏些的金門相撞,那七顆頭顱的下頜突然卡住,像是被什麼東西凍住了。王玄策看見,自己唐刀的寒光裡,映出了二十八張模糊的臉,正朝著他微微頷首。

第二節鹽徑驗忠

黑血落地的瞬間,護城河突然發出轟鳴。冰層炸裂的脆響裡,渾濁的河水竟像被無形的漏鬥吸走,轉瞬之間便露出乾涸的河床。王玄策低頭看去,心口猛地一縮——河床並非泥土,而是鋪滿了青白色的鹽粒,顆顆如碎玉,卻在暮色裡泛著徹骨的寒意,仿佛剛從萬年冰窖裡刨出來的。

“這是……青鹽。”蔣師仁的聲音帶著顫音。他去過河西鹽池,認得這種鹽——吐蕃人用它來醃製牛羊肉,更用它來懲罰叛徒,據說赤足踩在上麵,傷口會像被烈火灼燒,連魂魄都要被鹽粒醃製成永不超生的乾屍。

十二名苯教巫師踩著人骨鈴鐺上前,法衣下擺掃過鹽粒,竟騰起縷縷白汽。為首的巫師高舉骨碑,膿血順著指骨滴在鹽徑上,瞬間被吸得乾乾淨淨,隻留下幾個焦黑的孔洞。“唐使既持《大宛節》,當知我吐蕃驗忠之禮。”他怪笑一聲,露出嘴裡鑲著的銅牙,“請赤足行鹽——若心有半分虛謊,這鹽徑便是你們的墳塋。”

王玄策解開破爛的靴襪,斷足的傷口早已結痂,卻在接觸冷空氣的刹那裂開細縫,滲出的血珠剛滴到鹽粒上,就發出“滋”的輕響。蔣師仁立刻按住他的肩膀:“王正使!您的傷……”

“讓開。”王玄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記得使團剛出長安時,老典客教過他:“使節的腳,要能踏遍萬裡河山,也能受住千般苦楚。”那時他隻當是句尋常教誨,此刻踩在鹽徑上才懂——有些路,必須赤足去走。

斷足落下的瞬間,劇痛如潮水般湧來。不是皮肉被鹽蝕的灼痛,而是更深層的、仿佛來自骨髓的撕裂感。王玄策眼前一花,竟看見傷口處的血肉裡,浮現出無數微型人影——那是穿著明光鎧的唐軍,手持長槊正在廝殺,斷肢和旗幟在他的皮肉間浮沉。他認出那是河西戰場的景象,三年前他作為監軍去過那裡,親眼見著三百唐軍死守玉門關,最後全員戰死在鹽澤旁。

“這是……河西亡魂?”他喃喃自語,冷汗順著額角滑落。那些微型人影突然轉向他,空洞的眼眶裡流出黑血,齊齊朝著他的骨縫裡鑽。

“王正使!”蔣師仁見狀不對,猛地拔出橫刀。刀刃剛揚起,就被王玄策按住:“彆碰他們——這些是忠魂,在驗我是否配帶他們的血。”

巫師們發出哄笑,骨碑上的“永敦和好”四字已被膿血糊住,隱約透出“偽”字的輪廓。“配?”為首的巫師踢飛一把鹽粒,鹽粒落在王玄策的傷口上,激起更多亡魂影像,“你在天竺棄二十八人而逃時,怎麼不想想配不配?”

蔣師仁突然怒吼一聲,反手抽出腰間的短匕。王玄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攥住自己的左臂,匕首乾脆利落地劃開一道血口!鮮血噴湧而出,濺在青鹽鋪就的小徑上,竟沒有被鹽粒吸收,反而化作一個個鮮紅的音符,順著鹽徑往前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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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王玄策瞳孔驟縮。那些音符在空中連成線,竟組成了《秦王破陣樂》的譜子!他在長安的上元節聽過這樂,鼓聲如雷,劍戟鏗鏘,是太宗皇帝為紀念破竇建德而作,此刻由蔣師仁的血寫出,每個音符都在震顫,竟震得鹽粒簌簌作響。

“蔣校尉!”王玄策想去按住他的傷口,卻被蔣師仁甩開。

“王正使忘了?”蔣師仁的臉色蒼白如紙,卻笑得張揚,“屬下祖父是秦王府的鼓手,這《秦王破陣樂》的譜子,刻在骨子裡!”他抬手將血灑向城門樓,血珠穿過懸著的頭顱,落在那麵人骨拚成的《唐蕃會盟碑》上——原本滲出膿血的碑文突然沸騰,“永敦和好”四字被血音符衝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兩個鬥大的血字:“滅竺”。

巫師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骨碑劇烈震顫,指骨拚接的縫隙裡滲出黑色的霧氣,霧氣中傳來無數哀嚎,像是有冤魂要從裡麵掙脫。

就在此時,王玄策行囊裡的銅匣殘片突然再次飛出。這次它沒有落地,而是化作一道金紅色的光箭,直直射向城門樓的簷角。光芒炸開的瞬間,王玄策看清了——那裡竟藏著三十六具屍骸!

那些屍骸被麻繩吊在梁上,穿著吐蕃人的氆氌長袍,頭戴氈帽,乍看與尋常吐蕃士兵無異。可銅匣的光芒掃過,袍服瞬間化為灰燼,露出裡麵的明光鎧——那是大唐邊軍的製式,胸口的護心鏡雖已碎裂,卻仍能辨認出“安西都護府”的烙印。

更令人心頭泣血的是,每具屍骸的手裡,都緊握著半截折斷的唐戟。戟尖上還沾著暗紅的血,與恒河畔使團衛士的血,是同一種腥甜。

“這是……”蔣師仁的聲音哽咽了。他認出其中一具屍骸的靴底——那是去年冬天,他親手給巡邏隊的同鄉縫的補丁,用的是長安帶來的雲錦。

王玄策的斷足在鹽徑上站不穩,卻死死盯著那些屍骸。他想起離開長安時,鴻臚寺的老寺丞曾說:“吐蕃近年常有人穿著唐鎧死在邊境,說是‘誤殺’。”當時他隻當是邊境摩擦,此刻才明白——這些人,怕是早就被當成了祭品,用吐蕃的袍服遮著,藏在邏些城的心臟裡。

“你們用我大唐將士的骨血,來驗我的忠?”王玄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手裡的唐刀在暮色裡泛著冷光,“讚普就是這麼待客的?”

為首的巫師臉色鐵青,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個犛牛皮囊,狠狠摔在鹽徑上。囊口裂開,滾出一堆東西——是二十八枚印章,銅製的,上麵刻著“大唐出使天竺使團”的字樣,正是被阿羅拿順殺害的那二十八人的官印。印章上還沾著乾涸的腦漿,與鹽粒相觸,發出令人牙酸的腐蝕聲。

“這些印,是天竺王送來的‘禮物’。”巫師冷笑,“他說,唐使若要借兵,先把這些印吃下去——連自己人的骨頭都咽不下,還談什麼複仇?”

蔣師仁的橫刀“哐當”落地,他衝上去就要搶那些印章,卻被王玄策攔住。王玄策彎腰,撿起其中一枚印章。印章的邊角在他掌心硌出紅痕,他忽然想起那個總愛偷喝他酒的錄事,這枚印,就是那年輕人的。

“鹽徑我走了,”王玄策將印章揣進懷裡,斷足在鹽粒上碾出鮮血,卻再沒出現半分亡魂影像,“血我也驗了。”他抬頭看向城門樓,銅匣的光芒還在閃爍,照亮屍骸緊握斷戟的手,“現在,該輪到讚普,給我一個說法了。”

話音剛落,鹽徑突然震動起來。那些青鹽粒竟開始融化,化作一股股溫熱的液體,順著河床的溝壑流淌,在王玄策腳邊彙成一條小溪。溪水倒映著城門樓上的屍骸,倒映著蔣師仁淌血的手腕,也倒映著王玄策眼底不滅的火。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邏些城的考驗,比恒河畔的廝殺更凶險——這裡沒有明刀明槍,卻處處是剜心剔骨的陷阱。可他不能退,斷足在痛,心口在燒,二十八枚印章在懷裡發燙,都在逼著他往前走。

“王正使,”蔣師仁撿起橫刀,用布條死死勒住流血的手腕,“屬下背您走。”

王玄策搖搖頭,扶住他的胳膊,一步一步往城門裡走。鹽粒融化的水浸透了他的斷足,卻奇異地止住了痛。他想起《大宛節》的節訓裡,最後一句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那就讓這邏些城的魑魅魍魎,看看大唐使節的骨頭,是不是比他們的青鹽更硬。

第三節金汁辨衣

鹽徑融化的水流尚未漫過腳踝,邏些城門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厚重的木門如被巨力推開,門軸轉動的聲響裡,竟夾雜著金屬沸騰的嘶鳴。王玄策抬頭的刹那,瞳孔被一片刺目的金光灌滿——城門後湧出的不是衛兵,而是一道瀑布,泛著otengod熔金)特有的琉璃光澤,滾滾熱浪撲麵而來,將護城河的寒氣烤得煙消雲散。

“是金汁!”蔣師仁失聲驚呼。他在軍中見過熬金汁的場景,將碎金投入烈火熔爐,熔成滾燙的液體,攻城時潑下去,能把鐵甲燒得黏在皮肉上。可眼前這道金汁瀑布,竟有丈許寬,從城門樓傾瀉而下,在門前彙成一片金色的火海,顯然是用了數不清的黃金熔鑄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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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名苯教巫師的人骨鈴鐺響得更急了,他們圍著金汁瀑布轉圈,法衣上的鷹羽被熱浪熏得卷曲。“唐蕃服飾,水火異途!”為首的巫師突然指向蔣師仁,銅牙咬得咯咯作響,“請蔣校尉入此金瀑——若你身上的唐衣被焚,便是心向偽唐;若安然無恙,便是真心歸蕃!”

蔣師仁的手猛地按在腰間的橫刀上。他穿的是大唐製式的明光鎧,內襯的襴衫還是出發前母親親手縫製的,領口繡著小小的“忠”字。此刻那襴衫的衣角已被金汁的熱浪烤得發焦,散發出棉布燃燒的焦糊味。

“你們要乾什麼?”王玄策將蔣師仁往身後拉,斷足在濕漉漉的鹽徑上打滑,“他是大唐的校尉,穿唐衣,守唐禮,輪得到你們來驗?”

“驗的不是他,是你!”巫師們齊聲怪笑,骨碑上的“滅竺”二字已被金汁的熱氣蒸得淡去,重新浮現出“永敦和好”的字樣,隻是這次的筆畫裡流淌的不是膿血,而是金色的熔液,“王正使若真心借兵,便該讓他脫了這唐衣,換上我吐蕃的氆氌——連自己的校尉都護不住,還談什麼借兵滅竺?”

話音未落,兩名巫師突然從兩側撲上來,鐵鉗似的手抓住蔣師仁的胳膊,硬生生將他往金汁瀑布拖去。蔣師仁怒吼著掙紮,橫刀出鞘的瞬間,卻被一名巫師用骨碑擋住——那由指骨拚成的碑麵竟堅硬如鐵,刀刃砍在上麵,隻留下幾道白痕。

“王正使!”蔣師仁的半個身子已探入金汁的熱浪範圍,襴衫的袖子“呼”地燃起一小團火苗,“彆管屬下!砍了這些妖僧,衝進去見讚普!”

王玄策的目光掃過那片金色的火海,又落在蔣師仁燃燒的衣袖上。他想起在天竺的雨夜,二十八人圍成一圈,將他和蔣師仁護在中間,阿羅拿順的兵箭如雨下,他們卻笑著說:“正使和校尉活著,就能為我們報仇。”此刻的場景,竟與那晚如此相似。

“誰也動不了我的人。”王玄策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他抬手按住自己的斷足,那裡的傷口在鹽粒和熱水的浸泡下早已潰爛,此刻被他死死按住,鮮血瞬間從指縫湧出,滴落在鹽徑上,與融化的鹽水彙成一道細小的血溪。

就在蔣師仁的肩膀即將觸到金汁的刹那,王玄策猛地鬆開手。他斷足的傷口突然噴出血箭,不是一滴兩滴,而是如噴泉般直射向天空!那些血珠在半空中沒有散開,反而凝聚成一團團血霧,在熱浪中翻滾、變形,竟漸漸勾勒出一個人影——

那人頭戴毗盧帽,身披明光鎧,左手按劍,右手握著一卷兵書,麵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正是當年平定東突厥、大破吐穀渾的衛國公李靖!

“衛、衛國公?”蔣師仁驚得忘了掙紮。他在長安的淩煙閣見過李靖的畫像,此刻這道由血珠組成的虛影,竟與畫像分毫不差,連鎧甲上的獸紋都清晰可見。

巫師們的人骨鈴鐺突然啞了,他們驚恐地後退,法衣上的苯教圖騰在李靖虛影的注視下,竟像活物般扭曲、剝落。“不可能……大唐的戰神魂魄,怎麼會在此地……”為首的巫師語無倫次。

李靖虛影沒有看他們,隻是緩緩抬起右手,對著那道金汁瀑布虛虛一抓。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發生了——滾滾流淌的金汁竟像被無形的手扼住,硬生生停在半空,隨後在虛影的掌心凝聚、變形,最後化作一枚虎符!

虎符的左半邊刻著“安西”二字,右半邊卻是空白。可就在王玄策看清那二字的瞬間,李靖虛影突然將虎符往中間一合,空白處竟自動浮現出兩個字——“邏些”!

“當”的一聲脆響,虎符合攏的刹那,金汁瀑布突然從中間裂開!金色的熔液如被刀劈般向兩側退去,露出一條濕漉漉的通道,通道儘頭,是邏些城幽深的城門洞。

蔣師仁趁機掙脫巫師的鉗製,踉蹌著退到王玄策身邊,看著那道由李靖虛影劈開的通道,聲音還在發顫:“王正使,這……這是衛國公顯靈了?”

王玄策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被裂開的金汁中浮出的東西吸引了——那是一麵銅鏡,青銅質地,邊緣鑲著綠鬆石,鏡麵雖有些斑駁,卻仍能照出人影。王玄策認得這麵鏡——那是文成公主入藏時,太宗皇帝賜的陪嫁,鏡背刻著“日月同輝”四個字。

此刻,銅鏡的鏡麵正泛著幽幽的光,映出的卻不是王玄策和蔣師仁的身影,而是另一幅畫麵——

那是三年前的恒河畔,夜色如墨,唐使團的營帳突然燃起大火。二十八名衛士手持橫刀抵抗,為首的正是老典客,他揮舞著節杖,將王玄策往密林裡推:“正使快走!記住阿羅拿順的臉!”畫麵裡,一個穿著中天竺服飾的凶手獰笑著砍倒老典客,節杖“哐當”落地,被無數隻腳踩碎。

王玄策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他認得那個凶手,正是阿羅拿順的貼身侍衛長。可下一秒,他的呼吸突然停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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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麵裡,那侍衛長的手腕上,戴著一個極其醒目的金鐲。鐲身是獒犬的形狀,犬眼鑲嵌著紅寶石,犬嘴咬著自己的尾巴,形成一個圓環。王玄策在吐蕃的貢品圖錄上見過這種鐲子——那是吐蕃大論相當於宰相)的專用配飾,名為“獒護”,每隻都由讚普親自賜下,獨一無二。

“那鐲子……”蔣師仁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是吐蕃大論的!”

裂開的金汁瀑布突然發出震耳的轟鳴,兩側的熔金開始倒流,仿佛要將這秘密重新淹沒。李靖的血影漸漸淡去,化作點點血珠,落回王玄策的斷足傷口上,竟奇異地止住了血。

十二名巫師臉色慘白如紙,手裡的骨碑“哢嚓”一聲裂開一道縫隙。為首的巫師突然轉身就跑,卻被王玄策的聲音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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