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失蹤的工匠隊……”王玄策的聲音帶著顫抖,金鐵趾在滑道上擦出火星。他終於明白文成公主“地脈當斷”的深意——這些工匠被活活封在王座之下,地脈的震顫或許正是他們最後的呐喊。銅佛金粉驅動的齒輪還在轉動,滑道兩側的石壁上突然彈出排排扶手,恰好可供人抓握。
“抓緊扶手!”蔣師仁的吼聲被齒輪轉動聲吞沒,他反手將陌刀插進滑道的石縫,借著反作用力穩住身形。吐蕃騎兵的氆氌披風被氣流掀起,泥婆羅士兵則用藤牌護住頭部,三百精兵如串珠般抓著扶手向下滑行,甲葉碰撞聲與齒輪轉動聲交織成刺耳的轟鳴。
王玄策的斷足在滑行中不時撞到石壁,他卻死死盯著懷中的《千金要方》殘卷。殘卷的紙頁在氣流中嘩嘩作響,突然停在幅人體經絡圖上,圖中用朱砂標出的穴位,竟與滑道兩側的凸起完全對應。“按圖索驥!”他揚聲喊道,金鐵趾精準地踩在標紅的凸起上。
每個凸起被觸發的瞬間,滑道便輕微震動,齒輪轉動的節奏隨之改變。當最後一個凸起被踩下時,九組青銅齒輪突然發出“鐺”的巨響,傾斜的滑道竟開始平緩,前方隱約透出光亮,夾雜著天竺衛兵的呼喝聲。
“準備接戰!”蔣師仁拔出嵌在石縫裡的陌刀,刀鋒在微光中泛著寒芒。他身後的吐蕃騎兵抽出腰間的馬槊,泥婆羅士兵則將短矛攥在掌心,三百雙眼睛裡都燃著複仇的火焰。
滑道儘頭是道狹窄的石門,鏡麵橋殘留的碎片還貼在門楣上,映出地宮衛兵慌亂的身影。王玄策的金鐵趾在石門上輕輕一叩,想起那些跪死在王座下的工匠,想起三個月前遇害的隨從,突然放聲長嘯——那嘯聲裡混著銅鈴的清響,混著齒輪的轟鳴,更混著大唐使節不滅的傲氣。
“蔣校尉,隨我——淨道!”
王玄策率先撞開石門,斷足在金磚地麵上踏出沉穩的節奏。蔣師仁的陌刀緊隨其後,刀鋒劃破地宮潮濕的空氣,將第一名衛兵的慘叫劈碎在黃金梁柱上。青銅齒輪的轉動聲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兵刃交擊的脆響,是複仇怒吼的震顫,是大唐鐵騎踏碎天竺陰霾的轟鳴。
鏡麵橋最後的碎片落在王玄策腳邊,映出他斷足上的金鐵光澤,映出蔣校尉陌刀上的淋漓鮮血,更映出那些跪姿屍骸頭頂,突然亮起的——屬於長安的晨光。
第四節:骨鑰現世
地宮金磚上的血跡還未乾涸,王玄策踩著金鐵斷足踏過天竺衛兵的屍身,目光死死盯著黃金王座下的暗格。三百具唐軍工匠屍骸仍保持著跪姿,枯槁的手掌平攤在膝頭,指骨在火把映照下泛著慘白的光。蔣師仁的陌刀拄在地上,刀刃上的黑玉針還在微微顫動,針尖所指的方向,正是屍骸群中央的虛空。
“王正使,這些屍骸的姿勢……”蔣師仁忽然低呼。隻見那些跪了不知多少年的屍骸,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抬起手臂,掌骨在空中微微顫動,指節相互磕碰著,發出細碎的骨響。三百隻枯手在空中緩緩移動,最終在暗格中央拚合成一柄尺許長的鑰匙——掌骨為柄,指骨為齒,赫然是佛塔地宮的形製。
王玄策俯身細看,鑰匙的齒痕深淺不一,湊近了才發現竟是梵文刻痕。他心頭猛地一跳,這些刻痕的排列方式,與玄奘法師《大唐西域記》裡的密文如出一轍。當年法師歸國後,曾在書中用梵文暗寫過各國佛刹的秘聞,唯有結合漢文譯本才能破譯。“是《大唐西域記》的密碼。”他伸手觸碰骨鑰,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難怪公主會留下卦錢,她早就料到會有今日。”
斷足上的金鐵突然發燙,王玄策順勢將斷足嵌入骨鑰的凹槽。刹那間,屍骸們的脊柱裡竟滲出縷縷金線,金線如活蛇般暴長,瞬間串聯起所有屍骸的脊椎。三百具屍身被金線牽引著微微抬起,原本散落的骨殖突然歸位,頸椎與腰椎嚴絲合縫,仿佛三十年前他們仍是鮮活的匠人,正合力托舉著什麼。
“蔣校尉,開鎖!”
蔣師仁應聲揮刀,陌刀精準地劈向暗格中央的鎖眼。刀鋒觸及鎖眼的瞬間,突然傳來“錚”的脆響,七枚細如牛毛的黑玉針從刀身震出,針尖裹著暗紅的血珠,在空中劃出七條弧線,最終齊齊釘向佛塔地宮西北角的石壁。那裡的金磚顏色略深,隱約能看出與周圍的拚接痕跡。
“是佛骨藏處!”王玄策認得這種黑玉針,當年文成公主入藏時,曾帶過一箱西域墨玉,說可用來標記聖物方位。他踩著金線走到西北角,金鐵斷足在金磚上重重一跺,磚麵應聲裂開,露出後麵幽深的佛龕。
此時,先前炸裂的銅佛最後一塊殘片突然從地道飄來,落在骨鑰上。殘片接觸到骨鑰的刹那,再次滲出殷紅的佛血,血珠順著骨縫流淌,竟將整柄骨鑰熔解成暗紅色的汁液。汁液在地麵聚成漩渦,漸漸凝結成幅繁複的圖紙——上麵標著引火裝置的位置、硝石的埋藏點,甚至連導火索的燃燒時長都標注得清清楚楚,正是文成公主當年埋設的爆破機關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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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早就備好了後路。”蔣師仁看著圖紙上的簪花小楷,突然明白“地脈當斷”並非預言,而是計劃。一旦奪回佛骨,便可啟動機關炸毀地宮,讓阿羅那順的陰謀徹底埋葬在地下。
金線串聯的屍骸突然劇烈震顫,三百具軀體同時轉向地宮深處,頭顱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眼眶對準地道儘頭的方向。那裡原本一片漆黑,此刻卻突然亮起橘紅色的火光,火光中映出個高大的身影——阿羅那順正站在青銅熔爐前,手裡舉著柄尚未成型的劍坯。
“王正使快看!”蔣師仁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隻見阿羅那順將一枚晶瑩的骨片扔進熔爐,骨片遇火竟不燃燒,反而發出柔和的白光。劍坯在熔爐中漸漸變紅,白光與火光交織,將骨片的紋路一點點熔入劍身。那骨片的形狀、光澤,分明就是玄奘法師當年從天竺帶回的佛骨舍利!
“他要將佛骨熔成邪劍!”王玄策的金鐵斷足在地麵碾出火星。佛骨舍利是大唐與天竺佛教交流的見證,阿羅那順此舉,不僅是對佛法的褻瀆,更是對大唐的公然挑釁。他忽然想起工匠屍骸掌骨拚成的鑰匙,想起黑玉針指向的佛龕——原來真正的佛骨早就被工匠們藏了起來,熔爐裡的不過是仿製品。
金線突然繃直,將三百具屍骸拉成道人牆,擋在他們與阿羅那順之間。屍骸的胸腔裡傳來空洞的回響,像是在低聲誦經,又像是在催促他們行動。王玄策看向蔣師仁,斷足在機關圖上敲出節奏:“蔣校尉,按圖布防,我去取佛骨。”
蔣師仁立刻點了二十名吐蕃騎兵,按照圖紙上的標記奔向各個引火點。泥婆羅士兵則舉著藤牌護住佛龕,防止阿羅那順的衛兵突襲。王玄策踩著金線走到西北角,金鐵斷足插入佛龕下方的暗格,按照《大唐西域記》的密碼轉動——左轉三圈,右轉兩圈,再左轉半圈。
暗格“哢噠”一聲彈開,裡麵果然躺著個鎏金佛盒。佛盒打開的瞬間,柔和的白光湧出,與熔爐裡的虛假光芒形成鮮明對比。王玄策將佛盒揣進懷裡,轉身時正看見阿羅那順發現了他們,正提著半截劍坯衝過來,臉上的獰笑在火光中扭曲變形。
“大唐的使者,竟敢壞本王好事!”阿羅那順的吼聲震得地宮嗡嗡作響,劍坯上的虛假佛骨發出刺目的紅光,“本王要用你們的血,為這柄‘鎮國劍’開刃!”
蔣師仁的陌刀迎了上去,刀鋒與未成型的劍坯碰撞,迸出漫天火星。吐蕃騎兵已經點燃了導火索,滋滋的燃燒聲從地道各處傳來,與工匠屍骸的骨響、佛骨的白光、邪劍的紅光交織在一起,將地宮變成了正邪交鋒的戰場。
王玄策看著懷中的佛盒,突然明白工匠們為何甘願殉葬。他們用掌骨拚出鑰匙,用脊柱串聯成防線,用生命守護的不僅是佛骨,更是大唐與天竺的和平火種。金鐵斷足在地麵踏響出征的鼓點,他對著三百具屍骸深深一揖:“弟兄們,隨我回家!”
金線突然寸寸斷裂,屍骸們在火光中轟然坍塌,化作漫天骨粉。骨粉在空中凝聚成“唐”字,最終飄向東方。王玄策轉身跟上蔣師仁的步伐,佛盒在懷中微微發燙,地道儘頭的火光越來越亮,那是爆破的前兆,也是黎明的曙光。
第五節:地脈歸唐
導火索燃至儘頭的嗤響刺破地宮的喧囂,王玄策按在爆破機關樞紐上的手掌猛地發力。青銅齒輪在機關圖指引下驟然反轉,藏在石壁後的硝石槽同時炸裂,轟鳴如雷的衝擊波裹挾著滾燙的氣浪橫掃地道。磚石在震波中簌簌剝落,原本傾斜的滑道崩裂成碎塊,卻在漫天煙塵裡詭異地向兩側翻卷,硬生生劈開條丈許寬的豎井——井壁光滑如鏡,恰好對準佛骨密室的穹頂。
“好精準的力道!”蔣師仁揮刀格擋飛濺的碎石,忽然發現陌刀刀身泛起瑩白流光。爆破產生的萬千星火被刀刃吸附,原本三尺長的刀身竟順著豎井向上暴漲,轉瞬便有十丈之高。刃光如匹練直刺蒼穹,穿透七層地宮頂棚的瞬間,天竺佛塔的鎏金寶頂應聲崩裂,露出外麵靛藍的夜空。
王玄策踩著墜落的磚石墜入豎井,金鐵斷足在井壁上劃出火星。他懷中的佛盒突然發燙,盒內佛骨舍利透出的白光與豎井外的月光交彙,在虛空織成張經緯分明的網。那些從銅佛殘片裡剝落的金粉被光網兜住,在漫天煙塵中盤旋凝聚,最終化作八個殷紅大字:“地破佛出,骨燼國生”。
“是終極戰術!”王玄策突然讀懂了這八個字的深意。地脈斷裂的震動並非毀滅,而是要讓被禁錮的佛骨重見天日;工匠屍骸的犧牲不是終結,而是要讓大唐的威名在天竺重生。他摸出懷中的銅鈴用力搖晃,鈴舌上的“唐”字箭簇在聲浪中震顫,與豎井外隱約傳來的吐蕃馬蹄聲遙相呼應。
蔣師仁的陌刀仍在吸納爆破能量,十丈刀身的刃光裡浮現出無數唐軍甲士的虛影。他們舉著長槊列成方陣,隨著刀身的震顫向前推進,竟在虛空中演武出玄甲軍的破陣之法。阿羅那順的衛兵被這異象震懾,握著彎刀的手不住顫抖,有幾個甚至跪坐在地,對著刃光叩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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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使!快看豎井邊緣!”
王玄策抬頭的瞬間,呼吸驟然停滯。豎井頂端的月光裡,竟立著個熟悉的身影——文成公主穿著吐蕃讚普王妃的錦袍,手中九環錫杖在夜風中輕晃,環佩叮當聲裡混著她清越的聲音:“玄策,二十年了,該帶佛骨回家了。”
那分明是虛影,卻帶著真實的溫度。公主將錫杖朝豎井拋下,杖身在空中節節斷裂,化作條綴著銅環的速降繩。繩頭墜到王玄策麵前時,環扣恰好與他腰間的蹀躞帶相扣,錫杖上的綠鬆石在月光下流轉,映出公主鬢邊那支熟悉的唐式步搖。
“公主……”王玄策的指尖觸到速降繩,粗糙的麻繩裡竟裹著絲綢的柔滑,像極了當年護送公主入藏時,她親手縫製的護腕。
蔣師仁的陌刀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震顫,十丈刃光在穿透第七層頂棚後,竟將佛塔周圍的天竺兵營照得如同白晝。借調來的八千餘騎人馬正在塔外列陣,吐蕃騎兵的馬槊組成鋼鐵叢林,泥婆羅士兵的藤牌陣如堅壁環伺,看到刃光的瞬間同時發出震天呐喊。
“地脈斷了!”王玄策突然感到腳下傳來劇烈的震顫。豎井底部的佛骨密室開始龜裂,原本封印密室的巨石在震波中抬升,露出下麵奔騰的地脈岩漿——那岩漿竟是赤金色的,順著裂縫流淌時,在地麵灼出“唐”字的紋路。
阿羅那順握著未成型的邪劍衝來,劍坯上的虛假佛骨在白光中發出淒厲的尖嘯。“本王不會輸!”他揮劍劈向速降繩,卻被蔣師仁暴漲的陌刀攔在半空。十丈刃光與邪劍相擊,迸出的火星落在地脈岩漿裡,竟燃起青藍色的火焰。
“蔣校尉,護住佛骨!”王玄策拽緊速降繩向上攀爬,金鐵斷足在井壁上踏出急促的節奏。豎井兩側的石壁開始浮現唐軍工匠的鑿痕,那些“→”形暗記首尾相連,竟組成條從長安到天竺的路線圖。
文成公主的虛影始終立在豎井頂端,錫杖化作的速降繩不斷延長,環扣碰撞的聲響裡,隱約能聽見長安的晨鐘。王玄策爬到一半時,忽然看見虛空中飄來無數絹布——那是工匠們的絕筆血書,是鴻臚寺的密函殘片,是文成公主的機關圖草稿,它們在白光中凝聚成麵巨大的唐旗,旗麵“唐”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地破佛出!”蔣師仁的吼聲震徹雲霄。陌刀吸收的爆破能量在此時儘數爆發,十丈刃光突然炸裂成萬千刀芒,將七層地宮頂棚劈成碎片。佛塔周圍的地脈突然噴湧,赤金色岩漿如噴泉般衝天而起,在空中凝成座金橋,橋頭正對著速降繩的頂端。
“骨燼國生!”王玄策終於攀出豎井,佛盒在懷中發出璀璨的白光。他站在金橋橋頭回望,隻見阿羅那順的邪劍在刀芒中寸寸斷裂,虛假佛骨化作飛灰;崩塌的地宮裡,工匠們的骨粉順著地脈岩漿流淌,在地麵拚出“歸唐”二字。
文成公主的虛影對著他微微頷首,九環錫杖的最後一環化作紙鳶,載著片佛骨舍利的拓片飛向東方。王玄策握緊佛盒轉身,蔣師仁的陌刀已恢複原狀,正拄在金橋邊緣等他。八千餘騎人馬在橋尾列成儀仗,吐蕃讚普贈送的鎏金馬鞍在月光下泛著暖光,泥婆羅王親賜的藤牌上,此刻竟也刻上了小小的“唐”字。
地脈的震顫漸漸平息,裂開的大地開始愈合,唯有赤金色岩漿灼出的“唐”字紋路永遠留在了佛塔之下。王玄策踩著金橋向前走去,金鐵斷足踏在橋麵上,發出的聲響竟與長安朱雀大街的石板路彆無二致。
“蔣校尉,起程。”
“末將領命!”
陌刀與斷足的聲響交織成歸途的鼓點,佛盒裡的舍利透出的白光,在身後鋪成條通往東方的路。地脈深處傳來隱約的梵唱,這次不再有悲憫,唯有送彆的悠長——就像二十年前,玄奘法師站在長安城外,望著西去的駝隊時,那聲輕輕的歎息。
金橋在身後緩緩消散,化作漫天金粉融入月光。王玄策知道,從今往後,天竺佛塔之下的地脈,將永遠刻著大唐的印記;而那些長眠於此的工匠弟兄,終於能隨著佛骨的歸程,魂歸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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