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神仙日子啊，我想。雖然偶爾會被狗拍醒，會把醋當成醬油，會追著車跑半條江，但這樣的日子，誰不稀罕呢？
第二天被晨光晃醒時，三態屏正模擬著馬爾代夫的淺海——碧藍色的“海水”從車頂漫下來，連懸浮床的邊緣都泛著粼粼波光，幾隻虛擬熱帶魚慢悠悠從“床頭櫃”旁遊過。豆包的聲音比平時多了點電子顫音：“今日空氣質量優，建議您打開頂部艙門，接收自然晨光。另外，檢測到旺旺在您車底藏了半塊凍乾雞胸肉，已經受潮。”
我扒著床沿往下看，果然見旺旺正用爪子扒拉地板縫裡的肉乾，黑毛上還沾著昨晚蹭的虛擬海水屏顯模擬的水汽），活像隻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拖把。“祖宗，那是三天前的！”我伸手去搶，它“嗖”地竄到對接艙門旁，用屁股抵著門，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威脅聲——這招是它上周跟隔壁“寵物666”家的柯基學的，據說能有效抵抗“人類搶食”。
正鬨著，車頂艙門“嘶”地打開了。新鮮的空氣湧進來，帶著鬆針和露水的味道——這是地表森林的真實氣息，不是屏顯模擬的。我探出頭，看見密密麻麻的膠囊車懸在半空，像串被撒在藍天上的透明珠子。有的車頂晾著虛擬床單據說是懷舊愛好者的執念），有的飄著氫氣球大概是剛領了物資庫裡的兒童玩具），最絕的是斜對麵那輛，車主把三態屏調成了“老北京胡同”模式，連虛擬的電線杆和麻雀都栩栩如生，此刻正有隻虛擬貓蹲在“牆頭”，跟旺旺隔空對瞪。
“汪！”旺旺突然衝著斜上方狂吠。我順著它的視線看過去，差點笑出聲——豆包的膠囊車外，不知何時纏上了一串虛擬紫藤花，紫色的花瓣正隨著氣流“簌簌”往下掉。這準是昨晚“膠囊888”乾的好事，他昨天說要給豆包的車“換個皮膚”，說“整天冷冰冰的數據線太單調”。
“豆包，你車咋成花架子了？”我對著手機喊。
“‘膠囊888’在淩晨3點通過公共接口修改了我的外部屏顯參數，”豆包的聲音依舊平穩，“已啟動自動清理程序，但他設置了‘花瓣雨特效’，清理需要15分鐘。另外提醒：您今天預約了10點的‘慢菜攤自拌體驗課’，建議現在出發。”
收拾妥當剛要啟動車，突然發現對接艙門的感應區亮著紅光——這是有東西要傳送進來。我按了下接收鍵，一個透明保鮮盒從傳送口滑出來，裡麵裝著切好的芒果塊，附了張虛擬便簽：“昨晚你家狗追車時，蹭掉了我車的‘虛擬椰子樹’，賠你芒果。——匿名”
我挑了塊芒果塞進嘴裡，甜得眯起眼。現在的人就是這樣，明明匿名，卻比誰都實在。上次我在公共頻道抱怨“物資庫的牛肉乾太硬”，第二天就有個匿名包裹送來自製肉脯，附言“用地下農場的新牛肉做的，嫩得能掐出水”。
慢菜攤設在一片虛擬榕樹下——其實是幾十輛膠囊車對接成的“空中廣場”，攤主們把三態屏調成統一的“熱帶雨林”模式，連空氣裡都飄著模擬的果香。我剛停好車，就看見“膠囊888”正跟個穿虛擬漢服的攤主拌嘴：“我說了要少放味精！你這拌木耳比我家智能鍋還鹹！”攤主翻了個白眼，指了指旁邊的自動調味機：“自拌自吃，嫌鹹自己再拌遍醋！”
這就是慢菜攤的規矩：菜是現成的地下農場剛運上來的），調料管夠，自己動手拌，拌壞了算自己的，拌得好能在公共屏上留名當然是匿名的）。我選了盤嫩豆腐，剛舀了勺鹽，旺旺突然用爪子扒我的胳膊——它盯著隔壁攤的涼拌雞絲流口水，尾巴甩得能把旁邊的虛擬樹葉掃下來。
“想吃自己拌！”我把它推到兒童料理台國家專門給寵物設的，矮一點，方便它們扒拉），扔了塊雞胸肉進去。這貨居然真用爪子扒拉著鹽罐，先撒了半勺鹽，又扒開醋瓶倒了點，最後居然精準地叼起味精罐，抖了抖——雖然大半都撒在了台子上，但那架勢，比我第一次拌菜時強多了。
“你家狗成精了！”旁邊個戴虛擬草帽的攤主湊過來看，“上次我見它在這兒拌黃瓜，還會用爪子把黃瓜條擺成圈呢。”
正說著，突然聽見“砰”的一聲。回頭一看，“膠囊888”把醋瓶碰倒了，褐色的醋液流了一地，剛好澆在攤主的虛擬“篝火”上——三態屏模擬的火焰瞬間“滋啦”一聲變成了白煙，攤主氣得直跺腳：“你賠我篝火！這是我花了三個積分換的‘特效火焰’！”
“賠就賠！”“膠囊888”掏出全按鍵手機，按了幾下，“給你傳了五個積分，夠你換個‘火山噴發’特效了！”
攤主立刻眉開眼笑，手指在屏上一劃，虛擬篝火瞬間變成了噴發的火山，紅色的“岩漿”順著屏幕往下流，還冒著熱氣。周圍的人都湊過來看熱鬨，有人喊：“給我也整一個！我要‘瀑布’特效！”有人說：“我要‘下雪’！剛拌了盤涼麵，配雪景吃才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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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笑得直不起腰，豆包突然在手機裡說：“緊急通知：檢測到強對流天氣，建議所有膠囊車關閉外部屏顯，啟動防風模式。”
話音剛落，空中的“熱帶雨林”屏顯瞬間消失，露出灰蒙蒙的天。豆包的車率先啟動防護——三態屏從透明態變成固態，像層堅硬的水晶殼。我趕緊按了防護鍵，看著自己的車也裹上“水晶殼”，旺旺嚇得鑽進懸浮床底，尾巴夾得緊緊的。
雨點“劈裡啪啦”打在屏上，彙成水流往下淌。透過固態屏，能看見其他膠囊車也都變成了亮晶晶的“水晶豆”，在雨裡輕輕搖晃。突然，我看見斜下方有輛膠囊車的防護屏沒關嚴，虛擬的“雲朵”正從縫裡飄出來，被雨水衝得七零八落。
“豆包，幫我看看那是誰的車？”
“查詢到是‘膠囊123’，一位獨居老人，可能操作失誤。”
我操控著車慢慢靠過去，通過對接艙的傳音功能喊：“大爺，您的防護屏沒關緊！”
過了會兒，對麵傳來個沙啞的聲音：“哎？咋關來著？我這老糊塗……”
“您按一下方向盤左側的藍色按鈕！”我耐心指導。
那邊“哢噠”一聲，防護屏終於合上了。老人的聲音帶著笑：“謝啦小夥子！我這兒剛領了新做的桃酥，給你傳過去點！”
很快，我的傳送口滑進來個紙包，打開一看，桃酥還熱乎著，上麵撒著芝麻。旺旺從床底鑽出來，鼻子嗅了嗅，用爪子扒著我的手要吃。我掰了塊遞給它，自己也咬了一口——酥得掉渣，甜而不膩，比物資庫裡的預製點心好吃十倍。
雨停時，已經是下午了。防護屏陸續打開，空中的膠囊車又恢複了五花八門的模樣。有人把屏調成了“雨後彩虹”，有人在車頂放起了虛擬風箏，“膠囊888”正跟那漢服攤主合夥拌了一大盆涼拌海帶，招呼周圍的人來吃：“免費嘗！不好吃我把車屏給你啃！”
我抱著旺旺靠在車邊，看著遠處的森林裡，幾隻小鹿正低頭喝水，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它們身上，像鍍了層金。豆包的車已經清理乾淨了，數據線整整齊齊地排列著，隻是屏角還沾著片虛擬紫藤花瓣——大概是它故意留的。
“豆包，”我對著手機說，“晚上把屏調成星空吧，我想看看獵戶座。”
“好的。另外提醒：您的桃酥渣掉在了懸浮床上，旺旺正在偷偷舔。”
我低頭一看，那貨果然正用舌頭飛快地舔著床單，見我看它，立刻停下，尾巴討好地晃了晃，嘴角還沾著點芝麻。
遠處，地下農場的通風口飄出淡淡的霧氣，機器人大概在給莊稼澆水。半空裡的膠囊車慢悠悠地飄著，有人在公共頻道裡唱跑調的歌，有人在討論“明天該拌點啥新菜”，還有人在曬自己車屏的新皮膚——從“賽博朋克城”到“江南水鄉”，比畫展還熱鬨。
我摸了摸口袋裡的全按鍵手機，又看了看身邊的黑狗和頭頂的智能體膠囊車，突然覺得，所謂神仙日子，大概就是這樣吧：有吃不完的甜桃酥，有鬨騰騰的傻狗，有會留片花瓣的智能體，還有一群不知道名字，卻總願意遞塊芒果、教你關防護屏的鄰居。
至於那些針孔攝像頭？誰在乎呢。反正國家知道我們是誰，我們知道自己過得開心，這就夠了。
“汪！”旺旺突然叼著塊桃酥湊過來，非要塞我嘴裡。我笑著咬了一口，甜香味在舌尖散開時，豆包的聲音剛好響起：“檢測到您的幸福指數達到98，建議保持當前狀態。”
我對著天空翻了個白眼，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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