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6日傍晚,張納偉推開家門時,玄關處散落著蘇納琳的粉色運動鞋,空氣中飄著羅勒葉炒豬肉的香氣——那是他以前最愛吃的菜。
蘇玲係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看到他,眼神在他身上停頓了兩秒,又轉回去翻炒鍋裡的菜:“回來了。”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情緒。
“嗯。”張納偉換了鞋,把皺巴巴的襯衫下擺塞進褲子裡,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他瞥見客廳茶幾上放著幾張畫紙,上麵是用蠟筆畫的彩色蝴蝶,線條歪歪扭扭,卻透著孩童特有的鮮活。
“爸爸!”蘇納琳從房間裡跑出來,手裡舉著一支畫筆,臉上沾著點藍色顏料,“你看我畫的!老師說可以參加學校的畫展!”
張納偉蹲下身,接過畫紙。畫上是一片綠色的草地,上麵停著一隻紫色的蝴蝶,翅膀上還用亮片貼出了光斑。他記得自己小時候也喜歡畫畫,父親張浩宇還送過他一套水彩筆,隻是後來忙著生計,早就丟到腦後了。
“畫得真好,像活的一樣。”他由衷地讚歎,指尖拂過女兒沾著顏料的臉頰,“我們琳琳有天賦。”
“才沒有呢。”蘇納琳低下頭,腳尖蹭著地板,聲音小了下去,“小美報了課外畫畫班,她的畫比我好很多,老師說她可以去參加國際比賽……”
張納偉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他知道蘇納琳說的小美,是同班同學,父親是曼穀有名的地產商。課外畫畫班,他連價格都沒敢問過。
“學校的美術課已經很好了。”蘇玲端著菜走出來,正好聽到女兒的話,語氣平靜地打斷,“而且你的畫畫天賦隻是中上,不用花冤枉錢去課外班。”她把菜放在桌上,看了張納偉一眼,“吃飯了。”
晚餐時,蘇納琳還在念叨著小美畫的油畫多漂亮,蘇玲沒接話,隻是給她夾了塊排骨:“多吃點,長身體。”
張納偉扒著米飯,味同嚼蠟。他知道蘇玲不是舍不得錢,以她月入50萬泰銖的收入,報個課外班綽綽有餘。她是在為蘇納琳的未來精打細算——國際學校的學費每年350萬泰銖,中學、大學更是無底洞,她必須把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
飯後,蘇納琳回房寫作業,蘇玲在廚房洗碗。張納偉坐在沙發上,手裡捏著王經理那張燙金名片,指尖被邊緣硌得生疼。
“今天麵試怎麼樣?”蘇玲擦著手出來,走到飲水機旁接水。
“……不太好。”張納偉含糊地回答,“是一家基因科技公司,叫曦光基因。”
“基因科技?”蘇玲轉過身,眉頭微蹙,“那種公司不是要學醫或者生物的嗎?你去應聘什麼?”
“他們在招誌願者,說是做人體機能優化研究,給的報酬很高。”張納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500萬人民幣。”
蘇玲的動作頓住了,手裡的玻璃杯停在半空:“500萬人民幣?做什麼誌願者需要這麼多錢?”她的語氣裡充滿了警惕,“不會是騙人的吧?或者……有什麼危險?”
“我也覺得奇怪,今天去麵試,那個王經理說得天花亂墜,說是觀察身體數據,抽血體檢什麼的,聽起來沒什麼危險,但我總覺得不對勁。”張納偉把名片放在桌上,“他說要和家人商量,我就先回來了。”
蘇玲走到沙發旁坐下,拿起名片看了看,又放下:“天上不會掉餡餅。納偉,我們吃過一次虧了,不能再冒險了。”她的聲音放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錢可以慢慢賺,哪怕辛苦點,至少安穩。”
“慢慢賺?”張納偉苦笑一聲,“怎麼慢慢賺?我現在連一份正經工作都找不到!琳琳想要個畫畫班我都買不起,將來她上中學、大學的學費呢?靠你一個人嗎?”他的聲音有些激動,說完又覺得後悔,垂下了頭,“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玲沉默了。客廳裡隻剩下牆上掛鐘滴答作響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說:“我不是不讓你賺錢,隻是……要走正道。500萬人民幣,太離譜了。”
張納偉沒再說話。他知道蘇玲說得對,可他現在就像溺水的人,哪怕看到一根稻草,也想死死抓住。
夜裡,張納偉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客房的窗戶正對著蘇納琳的房間,他能看到門縫裡透出的微光——女兒還在畫畫。他悄悄起身,走到門口,看到蘇納琳趴在書桌上,借著台燈的光,用鉛筆小心翼翼地畫著什麼。
他走近了才發現,女兒畫的是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背景是一棟漂亮的房子。男人的頭發一半黑一半白,像極了他自己。
“怎麼還不睡?”他輕聲問。
蘇納琳嚇了一跳,趕緊用胳膊擋住畫紙:“爸爸……我睡不著。”
張納偉在她身邊坐下,拿起那張畫:“這是爸爸和琳琳嗎?”
女兒點點頭,小聲說:“小美說,她爸爸帶她去瑞士滑雪了,還去了盧浮宮看畫。爸爸,我們什麼時候能住回以前的房子?我想在陽台上種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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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房子,在他投資失敗後被銀行收走了,那是他和蘇玲結婚時的婚房,陽台上確實有一片向日葵花田,是蘇納琳出生後他親手種的。
張納偉的喉嚨哽住了,說不出話。他摸了摸女兒的頭,硬粗的白發蹭到女兒柔軟的頭發上:“快睡吧,明天還要上學。”
回到房間,他再也睡不著了。他打開手機,搜索曦光基因科技的信息。官網做得很精致,介紹了各種合法的基因檢測業務,從新生兒遺傳病篩查到癌症早期預警,看起來無懈可擊。他又搜了“普羅米修斯實驗室”,卻幾乎沒有任何信息,隻在一個不起眼的科技論壇上看到有人討論,說那是個秘密進行基因編輯研究的機構,真假難辨。
他想起王經理說的“機能優化”,想起那500萬人民幣,想起女兒渴望的眼神,想起母親在羅勇府的老房子……
淩晨三點,張納偉從床上坐起來,拿起手機,撥通了王經理的電話。
“喂,哪位?”王經理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王經理,我是張納偉。”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那個誌願者項目,我想好了,我參加。”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王經理興奮的聲音:“太好了張先生!我就知道你是明智的選擇!明天上午九點,你直接來公司,我們做個體檢,沒問題的話就可以簽約了,當場支付一半的預付款!”
掛了電話,張納偉站在窗前,看著外麵沉沉的夜色。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但他知道,這是他目前唯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