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日。
當沉重的金屬門終於在他身後無聲地滑開,一股陌生的氣流瞬間湧入張納偉的鼻腔。
不是訓練房那深入骨髓、帶著鐵鏽腥味的消毒水氣息。
也不是k身上那種刻意模仿溫柔、實則冰冷的薰衣草香水味。
而是一種……濃鬱到幾乎化不開,卻又詭異地帶著清新感的香氣。濃烈的甜香中裹挾著青翠的綠意,像暴雨衝刷後,在曼穀濕熱街頭肆意綻放的梔子花叢散發出的味道。濃烈,霸道,不容拒絕地占領了每一寸空氣。
張納偉頭頂那雙布偶貓耳,如同最精密的雷達,瞬間微微顫動了一下!細密的絨毛無聲地炸開!他本能地捕捉著周圍環境的每一個細微變化——腳下不再是冰冷堅硬的地磚,而是某種極其厚實柔軟的物質,吸走了所有的腳步聲,如同行走在雲端。空氣中隻有護送他的兩名仆人,穿著質地輕滑的絲綢拖鞋,鞋底摩擦著地麵,發出極其細微、如同蛇行般的“沙沙”聲。ira小姐。”左側的仆人微微躬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刻意訓練過的、近乎虛假的恭敬。他穿著剪裁合體的白色亞麻長袍,邊緣用金線繡著繁複的幾何花紋,頭巾包裹得一絲不苟,同樣點綴著耀眼的金線。這副裝扮與訓練房裡那些孔武有力、眼神凶悍的黑衣壯漢截然不同,卻讓張納偉感到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不適。這種披著“禮貌”和“小姐”稱謂外衣的對待,像一層精致華美的糖紙,包裹著的內核,依舊是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寵物”。
他們沉默地行走著。
穿過一條長得仿佛沒有儘頭的走廊。兩側牆壁不再是冰冷的白色,而是覆蓋著某種深色、紋理細膩的木材。牆壁上懸掛著巨幅油畫,色彩濃烈得刺眼。畫麵描繪著無垠的金色沙漠,矗立在沙海邊緣、如同黃金熔鑄的宏偉宮殿。沉重的金色畫框在壁燈柔和的光線下閃爍著財富的光芒,每一寸都透著令人喘不過氣的奢靡。
腳下的地毯厚得超乎想象,深陷下去,幾乎能淹沒腳踝。觸感是難以形容的柔軟順滑——是頂級的、長絨天鵝絨。每一步踏上去,都悄無聲息,仿佛踩在雲端,又像陷入流沙。這觸感遠比他在曼穀最頂級的酒店套房體驗過的更加奢華,卻讓他不受控製地想起訓練房角落那塊肮臟、冰冷、沾滿貓砂顆粒的舊地毯。至少那裡的冰冷和粗糙,是真實的,屬於“張納偉”的絕望。
“到了。”右側的仆人停下腳步,聲音平淡無波。他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輕輕推開一扇厚重的、雕刻著繁複藤蔓與花卉圖案的深色木門。
門內的景象,讓張納偉的呼吸驟然停滯!
這絕非一個“房間”。
這更像一個被精心設計、極致奢華的……活體展示櫃。
地麵鋪陳著深如夜空的紫色天鵝絨地毯,厚實得如同踩在雲端,徹底吞噬了所有聲響。牆壁是溫暖的、如同奶油般的米黃色,看不到任何開關或插座,隻有一圈隱藏的燈帶,散發出均勻柔和的暖光,照亮每一個角落卻不見光源。空氣恒定在一種不冷不熱、毫無變化的“舒適”溫度中,帶著梔子花香的暖風無聲地從隱藏的出風口送出。
房間一角,矗立著一個巨大的、與牆壁融為一體的貓爬架。結構由深色實木打造,打磨得光滑如鏡。架子並非簡單的平台,而是巧妙地纏繞著仿真的塑料葡萄藤,葉片碧綠逼真,藤蔓蜿蜒。頂端是一個圓形的、鋪著厚厚軟墊的“窩”,大小剛好能容納他蜷縮其中——顯然是專為“寵物”設計的休憩之所。
正對著入口的整麵牆壁,鑲嵌著一麵巨大的落地鏡。鏡框是華麗的鎏金雕花,鏡麵光潔得纖毫畢現,比訓練房裡那麵更加巨大、更加清晰,足以映照出他頭頂貓耳上最細微的一根絨毛,映照出他臉上每一個被強加的、虛假的表情。
最讓他心臟沉入冰窟的,是整個空間——沒有窗戶。
一麵真正的、能望見天空、雲朵、自由的窗戶都沒有。
隻有頭頂的天花板,被一塊巨大的、模擬著深邃夜空的燈板所取代。無數細小的ed燈如同人造星辰,閃爍著虛假的、毫無溫度的光芒。ira小姐。”左側的仆人開口解釋,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展示昂貴商品的炫耀感,“您的晚餐已經準備妥當。”
張納偉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落向房間中央那張低矮的、鑲嵌著貝母的茶幾。
茶幾上,靜靜地擺放著一個物件。
一個描畫著精致金色花紋、邊緣光滑的……粉色瓷盆。
盆內,盛放著被精心切成大小一致小塊的生魚片,魚肉呈現出新鮮的粉紅色,邊緣透明,擺放得如同藝術品。旁邊,還有一個更小的、同樣描金的白色小碗,裡麵盛著晶瑩剔透的蜂蜜。以及一杯清澈見底的清水。
貓盆。
一個無比華麗、無比昂貴的……貓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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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納偉的指甲瞬間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刺痛伴隨著濃烈的血腥味在舌尖爆開!訓練房無數個日夜的記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蹲在冰冷地磚上,對著粗陋的金屬碗進食。
被冷水澆透的刺骨寒意。
白色軟尺抽打在敏感尾根帶來的尖銳劇痛。
k那雙永遠像在評估物品的、毫無溫度的眼睛……
他以為……他以為離開那個地獄般的訓練房,來到這金碧輝煌的宮殿,至少……至少能像一個“人”一樣,坐在餐桌前,使用人類的碗筷,吃一頓人類的食物。
原來,不過是換了一個更精致、更奢華、更令人作嘔的牢籠。
ira小姐。”仆人微微欠身,做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請”的手勢。隨即,他與同伴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悄無聲息地退到雕花木門的兩側,像兩尊穿著華服的、沉默的石像。然而,他們眼角的餘光,卻如同無形的鎖鏈,牢牢地、毫不鬆懈地鎖定在他身上,評估著他的一舉一動是否符合“寵物”的標準。
張納偉感覺自己的雙腿像灌滿了冰冷的鉛塊。他極其緩慢地、一步一步挪到那個描金粉彩的貓盆前。
熟悉的動作。
熟悉的屈辱。
他慢慢地蹲下身。這個姿勢,在訓練房裡早已重複了千百遍。膝蓋彎曲,身體前傾,像一個真正的貓科動物在進食。隻是身下不再是冰冷的地磚,而是價值不菲的深紫色天鵝絨。這柔軟的觸感,此刻卻像無數根燒紅的針,刺穿著他最後的尊嚴。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從描金瓷盆裡拈起一小塊冰冷的生魚片。沒有像野獸般用牙齒撕扯,也沒有像真正的貓那樣用舌頭舔舐。他隻是機械地、近乎麻木地將魚肉送入口中,用臼齒咀嚼,然後艱難地吞咽下去。魚肉極其新鮮,帶著深海魚類特有的、純淨的鹹鮮氣息,品質遠非訓練房的供給可比。
可他的舌尖,那些被基因改造出的、用於感知鮮味的倒刺,此刻卻像被厚厚的冰層覆蓋,失去了所有的功能。味蕾一片麻木,隻剩下魚肉滑過食道時,那冰冷、粘膩、令人作嘔的觸感。
“真乖。”門口左側的仆人,用幾乎聽不見的音量,低聲讚許了一句。那語氣,那腔調,與他曾經在寵物店櫥窗外聽到的、店員誇獎一隻剛學會握手的貴賓犬時,一模一樣!
張納偉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直衝喉嚨!他強行壓下嘔吐的欲望,加快了手指的動作,近乎粗暴地將生魚片塞進嘴裡,隻想儘快結束這場令人窒息的“晚餐”,隻想躲到那個嵌牆式的、纏繞著虛假葡萄藤的貓爬架後麵,把自己徹底藏起來。
就在他機械地吞咽著第五塊魚肉時,雕花木門外,隱約傳來了對話聲。
其中一個低沉、醇厚、帶著清晰阿拉伯語係口音的男聲,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鑽入他的耳膜——正是昨天在單向玻璃後,如同神明般宣判他命運的聲音!
蘇爾坦親王。
“她適應新環境了嗎?”親王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沙啞,像剛享用完一杯濃鬱的阿拉伯咖啡,帶著漫不經心的隨意。ira小姐看起來很適應,已經開始安靜用餐了。”另一個聲音響起,蒼老、恭順,帶著久經訓練的謙卑,應該是管家。
“嗯,”親王的聲音頓了頓,像在思索。隨即,命令如同聖旨般下達,不容置疑:“讓仆人照顧好我的寵物。每天都必須保持絕對的乾淨、整潔。毛發要梳理得一絲不亂,柔順光亮。臉上……”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化點淡妝。我不喜歡……素麵朝天的樣子。”
“是,殿下。謹遵您的吩咐。”管家恭敬地應承。
“還有,”親王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如同冰封般的命令感,“彆讓她接觸任何外人。我的藏品……”他刻意加重了“藏品”兩個字,如同冰冷的印章狠狠蓋在張納偉的靈魂上,“不需要社交。安安靜靜地待在她的房間裡,就很好。”
藏品……!
張納偉捏著生魚片的手指猛地一顫!那塊粉嫩的魚肉脫手而出,掉回描金的瓷盆裡,濺起幾點冰冷的湯汁,落在深紫色的天鵝絨地毯上,留下幾個深色的斑點。
他果然……隻是一件藏品!
一件被鎖在豪華展示櫃裡、需要定期擦拭保養、保持光鮮亮麗的“藏品”!
一件連“素麵朝天”這種基本權利都被剝奪的“藏品”!
一件被嚴格禁止與外界產生任何聯係、隻能像一幅畫一樣被固定在牆上的“藏品”!
他連一件普通的瓷器、一幅普通的油畫都不如!那些死物至少不會被強迫塗脂抹粉,不會被剝奪沉默的自由!
“明白了,殿下。請您放心。”管家的聲音依舊恭敬如初,仿佛這命令再平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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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穩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親王離開了。
門口,兩名如同石像般佇立的仆人,極其短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目光再次投向蹲在描金貓盆前的張納偉時,裡麵審視的意味更加赤裸裸,如同最嚴苛的質檢員,在評估一件商品是否符合主人的要求標準。
張納偉死死地低下頭,幾乎將臉埋進那個散發著魚腥味的粉彩瓷盆裡。他伸出顫抖的手指,近乎粗暴地抓起盆裡的魚肉,胡亂地塞進嘴裡。滾燙的淚水再也無法抑製,洶湧而出!瞬間模糊了描金瓷盆上精致的花紋。
他想起琳琳第一次偷偷摸到蘇玲的化妝台,笨拙地塗了一嘴鮮紅的口紅,把自己弄成一隻滑稽的紅屁股猴子,母女倆看著鏡子笑得前仰後合,他無奈又寵溺地搖頭。
他想起蘇玲總嫌棄他“糙老爺們一個,連瓶麵霜都不知道擦”,可每到乾燥的冬季,還是會默默買好護手霜塞進他的公文包裡。
那些曾經被他視為理所當然的、瑣碎到幾乎被忽略的、屬於“人”的日常權利——素麵朝天的自由,選擇沉默的自由,與外界連接的自由……
如今都成了被親王輕飄飄一句話就徹底剝奪、再也無法企及的奢侈品!
“晚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屈辱中草草結束。
仆人無聲地上前,動作利落地收拾好那個描金粉彩的貓盆和小碗。隨即,其中一人又捧來一套折疊整齊的衣物。ira小姐。”仆人的聲音依舊保持著那份刻板的恭敬。他將衣物輕輕放在貓爬架旁的軟凳上。
那是一件睡衣。
一件……粉色的絲綢睡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