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像一把遲鈍的刀,緩慢地剖開鏽脈城的天穹。
林克站在工坊的廢墟上,凝視著自己的左手——或者說,那團正在重構左手的銀色流體。自終局之戰結束後的第七天,這團物質便從斷口處滲出,如活物般緩慢生長。它沒有溫度,沒有重量,觸碰物體時也不會發出聲音,仿佛存在於現實的夾縫中。
此刻,它正模擬出五根手指的輪廓,但細節仍在變化:指關節處偶爾會浮現微型齒輪的紋路,皮膚下時而閃過星穹符文的微光,最詭異的是掌心——那裡隱約形成了一隻未睜開的眼睛形狀。
哥哥。安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站在廢墟邊緣,光翼收攏在背後,藤蔓眼中的多重瞳孔比昨日穩定了一些,但暗金色的汙染仍未完全消退。她手裡捧著一塊從赫爾殘骸上剝離的結晶,表麵刻滿了降維者使用的數據密文。
莉婭的解析有進展了。她將結晶拋給林克,這些符文不是織網者或編織者的語言...而是第三種存在留下的。
銀色左手接住結晶的瞬間,流體表麵突然沸騰,無數細如發絲的觸須紮入晶體內部。林克的神經接駁能力自動觸發,幻視中閃過一幅幅陌生畫麵:
深海之下的巨大陰影,輪廓介於鯨魚與機械之間;
北極冰層深處,自我修複的鏡廊正在重組某個龐然大物;
最駭人的是一段加密記憶——年輕的卡爾跪在某種銀色物質構成的池子裡,機械義眼不斷迸出火花,而池邊站著三個披著星穹教會黑袍的身影。
幻象破碎時,結晶已化為齏粉。銀色左手的指尖卻浮現出與結晶相同的密文,又很快隱沒。
它...在學習?安娜的藤蔓眼微微收縮。
林克沉默地點頭。他不敢告訴安娜,從三天前開始,這隻手就會在他沉睡時自行活動——有時在牆上刻下陌生的方程式,有時調整工坊殘骸中的齒輪排列,甚至有一次,他醒來發現它正按在自己眉心那道無光的裂痕上,仿佛在嘗試注入什麼。
他們決定去找莉婭。
煉金師的被安置在下層樞紐站的地下診所——如果那具結晶化的軀體還能稱為遺體的話。漢娜的火炮輪椅殘骸守護在旁,表麵的苔蘚花朵持續釋放著抑製孢子,防止任何暗金物質的靠近。
但當他們抵達時,診所已經變成了詭異的培育艙。
莉婭的結晶軀體被包裹在發光藤蔓構成的繭中,透過半透明的表層,能看到內部正在發生某種重組——她的右臂完全變成了孢子構成的霧狀結構,左胸的煉金核心則分裂成兩個互相旋轉的微型星體。最令人不安的是她的麵部:結晶層下,嘴角保持著微微上揚的弧度,仿佛在做一場醒不來的美夢。
她進化了。
聲音從陰影中傳來。一個佝僂身影拄著齒輪手杖走出,灰白長發間露出半張被機械改造的臉——是格裡芬·鏽鑰,星穹教會最後的守墓人。他的脖頸處延伸出三條鏽蝕的數據導管,直接插入診所的牆壁。
不是複活,不是汙染,而是...老人咳嗽著,手杖指向繭內,...適應。
林克的銀色左手突然不受控製地抬起,流體表麵浮現出與莉婭胸脯相同的雙星圖案。格裡芬的機械眼閃過一道紅光:果然...你也被選中了。
安娜的光翼瞬間展開:什麼選中?
老人沒有直接回答。他取出一塊加密晶片插入地麵,全息投影展開——畫麵中是三百年前的星穹教會密室,初代星禾正將黑色立方體封入祭壇。但這次,林克注意到了之前忽略的細節:立方體表麵偶爾會閃過銀色的反光,質感與他現在的左手完全相同。
你們以為卡爾發明了差異性共振?格裡芬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聲,他隻是...重新發現了教會封印的禁忌。
投影切換至一段被抹除的記錄:年輕的卡爾在極地冰層下挖掘,最終拖出一具由銀色流體構成的棺槨。當棺蓋開啟時,流體如活物般纏上他的機械義眼...
畫麵戛然而止。格裡芬的數據導管突然爆出火花,老人痛苦地跪倒在地:它們...在阻止我展示更多...
診所的燈光忽明忽暗。莉婭的繭內,雙星旋轉速度突然加快。
深夜,林克獨自來到港口。
深海王朝的潛艇殘骸仍半沉在淺水區,外殼上爬滿了發光的共生藤蔓。自從赫爾右半身墜入冰海後,這一帶就時常傳來異常的鯨歌——不是生物的鳴叫,而是某種機械頻率的擬聲。
銀色左手插入海水,流體自動擴散成網狀結構。神經接駁的幻視再次降臨:
水下三千米處,赫爾的液態右半身正在與某種龐然大物融合;
暗金星核的碎片鑲嵌在鯨魚狀生物的顱骨上,形成新的瞳孔;
最深處,一道由絲線構成的門戶正在緩慢開啟...
找到答案了嗎?
安娜的聲音讓幻象破碎。她站在碼頭邊緣,光翼收攏成披風狀,手裡拿著從格裡芬那裡搶來的數據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