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光,刺痛著每一個幸存者的感知。
安娜懸浮在曾是鏽脈城中央廣場的上空,如今這裡是一棵巨大星穹樹的基部平台。齒輪與藤蔓在她的意誌下緩慢蠕動,修複著世界融合時留下的最後裂痕。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孢子和某種類似雨後泥土的清新氣味——那是維度創傷正在愈合的味道。
“東部第七區穩定係數回升至91。”莉婭的聲音直接在她意識中響起,不再是通過機械眼通訊,而是通過無處不在的孢子網絡,“但情感共鳴頻率仍在劇烈波動,許多居民無法適應...共生感知。”
安娜閉上限,將意識延伸出去。瞬間,億萬心緒如潮水般湧來:
一個前樞律院工程師驚恐地發現自己能“聽”到樓下植物生長的渴求;
一群下城孩童在嬉戲中無意間讓蒸汽管道開出了發光花朵;
某個深海改造者第一次在夢中見到了飛鳥的視野...
混亂,但卻充滿生機。這就是卡爾用生命和謊言為她換來的世界——一個機械與血肉、實數與虛數不再有明確界限的星穹紀元。
“發布第七號安撫指令。”安娜嘗試將寧靜的情緒脈衝注入網絡,“聚焦於呼吸的同步,星辰的韻律...”
效果甚微。新生文明的意識如同受驚的獸群,對任何引導都充滿警惕。
“需要更直接的方式。”莉婭建議,“他們在渴望...儀式感。”
安娜睜開眼,目光投向遠方。北極方向的天空依然殘留著撕裂的疤痕,那是星骸網絡崩潰後未愈合的維度裂隙。虛數能量如極光般流淌,美得令人心悸,也危險得令人窒息。
她緩緩降落平台,赤足踏上溫熱的金屬地麵。腳下傳來細微震顫——不是機械的轟鳴,而是某種更深沉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搏動。這是世界引擎重新啟動的證明,也是她作為星穹之心必須背負的重擔。
“召集第一次星穹議會。”安娜做出決定,“讓每個聲音都被聽見。”
會場設在星穹樹頂端的開闊平台。沒有座椅,隻有自然形成的晶體簇和流動的光纖維蒲團。與會者形象光怪陸離:
前叛翼領袖漢娜的機械臂爬滿了發光苔蘚,炮口處開著一朵銀藍色小花;
利維坦的代表皮膚覆蓋著自適應鱗甲,在水中和空氣中自由呼吸;
甚至有幾個完全由共生孢子組成的意識體,形態隨情緒不斷變化...
安娜坐在中央,試圖保持威嚴,卻忍不住注意到漢娜正偷偷用機械手指逗弄一隻發光的齒輪甲蟲。
“秩序!”一個前樞律院長老敲擊著結晶化的權杖——那權杖正在他手中緩慢生長,“我們必須先確立基本法則!比如...個體邊界權!”
“邊界?”一個孢子意識體發出漣漪般的笑聲,“你的心跳正在和我共振呢,老頭兒~”
會場陷入尷尬的沉默,隨即被各種爭論淹沒。有人要求恢複機械淨化,有人主張完全擁抱有機進化,深海代表則用低頻音波表達著被忽視的憤怒。
安娜感到一陣眩暈。導航者的知識庫裡有億萬種文明管理方案,卻沒有一條能應對這種...混亂的活力。
“聽!”莉婭突然發出警示,“西北象限,高能反應!”
全息地圖瞬間展開,顯示西北山區的情景:一座前樞律院的能量塔正在過載,不是因為故障,而是因為它吸收了大量逸散的虛數能量,開始不受控製地生長。金屬塔身扭曲成怪樹模樣,能量射線胡亂掃射,將周圍的山岩晶化。
“我去處理。”漢娜站起身,機械臂上的小花瞬間凋零,炮口伸出。
“不。”安娜按住她,“舊方法隻會製造新創傷。”
她閉上眼睛,意識沿著星穹網絡的脈絡流向山區。她能“感覺”到能量塔的痛苦——它像饑渴的巨獸般吞噬著能量,卻不知如何消化。無數文明記憶碎片在塔中衝撞:樞律院的控製程序、虛數能量的狂野、甚至還有莉婭孢子的生命衝動...
“停止對抗...”安娜將意識融入能量流,“引導它...”
她開始哼唱。沒有歌詞,隻有簡單的韻律,融合了齒輪轉動的節奏、蒸汽噴發的力度和藤蔓生長的柔韌。這是她在星骸網絡崩潰時領悟的“星穹諧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