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那聲跨越維度的絕望呐喊,如同冰錐刺入安娜灼熱的意識海,瞬間凍結了所有因“火花區”受創而翻騰的混亂與自憐。坐標!一個清晰無比、帶著血淚烙印的空間錨點,死死釘在她的感知核心,比北極的裂隙更加醒目。
敵人。戰爭。
這兩個詞驅散了疲憊,一種冰冷的、鋒利的清醒取而代之。星禾Ω不再是背景中的陰影或潛在的威脅,它是一個明確的、主動的攻擊者。莉婭的轉變、搖籃曲的滲透、邊界的危機...所有這些碎片瞬間被這條線索串聯起來,拚湊出一張猙獰的進攻路線圖。
她強行壓下立刻衝向坐標的衝動。那是莽夫的行為,是自投羅網。星禾Ω敢給出坐標,必然有所準備。她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盟友。
但環顧四周,孤獨感如同星穹樹外的真空般包裹了她。議會沉浸在“搖籃曲”帶來的虛假安寧中;莉婭和她的孢子網絡正變得越來越陌生和冰冷;漢娜...漢娜或許還保留著反抗的意誌,但她的力量在這種層麵的戰爭中能有多大作用?
第一個試探,指向莉婭。
“莉婭,分析這個坐標。”安娜將那段信息封裝在層層加密協議中,試圖讓其看起來像是一次普通的邊界異常掃描。
網絡那端沉默了數秒,數據流平穩得令人不安。“坐標位於穩定維度間隙之外,誤差範圍極大。能量讀數背景噪音水平。無已知價值資源或異常現象。建議:優先級降低,納入長期監控序列。”
回答天衣無縫,高效且符合邏輯。但安娜的心沉了下去。莉婭沒有感知到坐標中蘊含的那絲屬於林克的、獨特的意識波動,也沒有對其突然出現提出任何疑問。她的感知已經被“優化”和“效率”過濾了,失去了捕捉微妙信號的能力。或者更糟...她感知到了,但選擇了隱瞞和忽略。
盟友選項一,失效。
找到漢娜並不難。她的工坊成了“搖籃曲”網絡裡最刺耳的噪音源。裡麵沒有和諧,隻有金屬的咆哮、蒸汽的嘶吼、以及漢娜永不疲倦的咒罵。
安娜走進時,漢娜正用她的機械臂上麵的小花早已枯萎脫落,隻剩下尖銳的金屬突起)猛砸一個不斷發出柔和催眠音的社區服務機器人。
“閉嘴!你這堆廢鐵!吵得老子腦仁疼!”
機器人被砸扁,噪音停止。漢娜喘著粗氣,臉上沾滿油汙和厭惡。
“我需要談談,漢娜。關於...最近的事。”
“有什麼事?星穹之心大人終於發現這鬼曲子不對勁了?”漢娜嗤笑一聲,用扳手指著外麵,“看看!外麵安靜得像墳墓!連打架鬥毆都沒了!這他媽叫活著?”
安娜直接切入核心,壓低了聲音:“我找到了一個坐標。可能和星禾Ω有關。”
漢娜的動作頓住了,眼神銳利起來:“Ω?那個把你爹和你哥揉在一起的鬼東西?在哪?帶我去,老娘一炮轟了它!”
“我們需要計劃,漢娜。它的力量...”
“計劃?”漢娜打斷她,機械臂炮口隱約亮起紅光,“我的計劃就是衝過去,乾他娘的!等你計劃好了,全世界都變成那種隻會點頭微笑的木頭人了!”她猛地湊近,壓低聲音,“你感覺不到嗎?網絡在變冷!莉婭那丫頭越來越像機器了!你再不動手,就沒人能動手了!”
她的憤怒熾熱而純粹,是對抗“搖籃曲”的天然解藥。但安娜看到了憤怒下麵的東西——恐懼,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急躁。漢娜是一把好槍,但扳機過於靈敏,容易走火,更可能暴露目標。
盟友選項二,高風險,不可控。
安娜安撫下漢娜,承諾很快會有行動,留下一個加密通訊器後離開。工坊裡再次響起砸東西的聲音,比之前更響。
利維坦的代表,那位名叫“礁”的指揮官,在深海中接見了安娜的意識投影。他的居所位於發光珊瑚叢深處,水壓足以壓扁普通艦船,但這裡卻異常寧靜。
“坐標點...”礁用低頻音波回應,觸須輕輕拂過懸浮的水晶星圖,“位於湍流區邊緣。常規航行無法抵達。‘深淵號’的悲劇後,我們暫時中止了所有激進探索。”
他的思維如同深海般難以測度,情緒被牢牢封鎖在生物裝甲之下。安娜無法判斷他是謹慎,還是根本不願再冒險。
“我理解你們的損失。”安娜嘗試共鳴,“但威脅的源頭可能就在那裡。被動防禦終有極限。”
“利維坦尊重力量,也知曉界限。”礁的回複緩慢而沉重,“星穹之心,你的網絡正在變化。它變得更加...堅硬。這種變化是否增加了我們的生存幾率?如果是,等待和觀察或許是更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