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沉重得如同實質,瞬間吞噬了一切。僅有的一點從控製中心透入的微光,在他們身後那個粗糙的洞口被陰影徹底吞沒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伊芙琳·涅瓦的戰術目鏡自動切換至多種增強模式,但反饋回來的隻有一片混沌的噪點和扭曲的熱信號——這條通道的材質似乎能有效屏蔽或吸收大部分能量掃描,隻留下最基礎的微光視覺,勾勒出一個模糊、壓抑、無限向下延伸的金屬深淵輪廓。
空氣凝滯而汙濁,充滿了濃重的鐵鏽味、陳年塵埃的氣息,還有一種……機油與某種難以名狀的化學藥劑混合後腐敗的酸臭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砂紙,刮擦著喉嚨和肺部。溫度比上麵的控製中心更低,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濕氣透過裝甲的縫隙,持續不斷地帶走她本已不多的體溫。
寂靜。
並非空無一物,而是另一種形態的壓迫。隻有她自己的呼吸聲儘管她極力壓製)、血液流過耳膜的微弱轟鳴、以及肩頭漢娜那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弱到令人心悸的生命氣息。還有……就是她單臂匍匐前行時,金屬靴尖和膝蓋刮擦粗糙地麵的摩擦聲,以及身體拖過地麵時,裝甲與凹凸不平的金屬表麵碰撞發出的輕微“哢噠”聲。這些聲音在極端寂靜和狹窄的空間裡被無限放大,回蕩在看不見的管道深處,顯得格外刺耳,仿佛在向黑暗中可能存在的任何東西宣告他們的到來。
通道極其狹窄,僅能容她一人匍匐通過,很多時候甚至需要側身才能擠過某些特彆扭曲或坍塌的部位。肩頭還扛著漢娜,這使得行動更加艱難,平衡難以掌握。冰冷的、粗糙的、布滿尖銳焊點和鉚接頭的金屬牆壁不斷刮擦著她的裝甲,發出令人牙酸的噪音,留下新的劃痕。左肩的斷口雖然經過了密封處理,但每一次身體的摩擦和震動,都會傳來一陣陣虛幻卻又無比真實的幻痛,如同有冰冷的針持續刺入那並不存在的神經末梢。
【體能水平:持續下降中…34…】
【生物能量警報:維持基礎代謝及低功率維生係統,剩餘時間預計7標準時。】
【環境威脅:未知。通道結構穩定性:差檢測到多次局部應力變形及鏽蝕)。潛在氣體危害:中建議持續內循環,能耗增加)。】
數據冰冷地提醒著她所處的絕境。她像一隻掉入鋼鐵血管中的渺小蟲豸,在文明屍骸的管道深處艱難蠕行,不知通向何方,不知終點是出口還是另一個絕境。
時間感在這裡變得模糊。可能隻前進了幾十米,卻感覺像是跋涉了幾個世紀。肌肉在抗議,神經在尖叫,興奮劑的副作用如同潮水般陣陣湧來,帶來細微的肌肉震顫和一種從骨髓深處透出的虛弱感。她隻能依靠純粹的本能和意誌力驅動身體,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感知前方和維持肩上的負擔上。
漢娜像一具沒有生命的玩偶,軟軟地伏在她肩上。女孩的體重很輕,但在這般境地下,卻感覺重若千鈞。她那條異變的手臂無力地垂下,偶爾隨著顛簸晃動,冰冷的、粗糙的結晶表麵蹭過伊芙琳的頸側,帶來一種極其不適的觸感。監測器顯示她的生命體征依舊維持在那種危險的臨界線上,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那所謂的“矛盾奇點”也沉寂得如同死火山。
突然!
伊芙琳的右臂猛地一滑,手掌按在了一片特彆光滑、仿佛覆蓋著某種粘液的金屬板上!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帶著漢娜猛地向下滑墜了一小段距離,肩膀和側身狠狠撞在突起的金屬支架上!
“呃!”一聲壓抑的痛哼被她強行咽了回去。撞擊點傳來一陣鈍痛。
她立刻穩住身形,警惕地靜止不動,全力感知四周。除了她自己造成的噪音餘韻,通道深處依舊是一片死寂。
她小心地抬起右手,微光視覺下,看到手掌和剛才滑倒的那片區域上,沾染了一層暗綠色的、粘稠的、散發著微弱酸臭味的藻類或真菌狀物質。
【檢測到生物殘留物:成分複雜,含腐蝕性有機酸及惰性孢子。毒性:低。注意防滑。】
不是人造物,是自然或者說,在這種環境下極不自然)生長的東西。這意味著這裡有微弱的光源、水分……或者彆的什麼支持微生物生存的條件?
她更加謹慎地繼續前行。通道開始出現岔路,一些是明顯被廢棄的、坍塌了一半的管道,一些則像是後期挖掘的、更加粗糙的支線。她憑借著對方向感的記憶和一絲模糊的直覺或許還有對氣流細微變化的感知),選擇了一條繼續向下的、相對最“寬敞”的主乾道。
越是深入,周圍環境變得越發詭異。Ω時代的精密管道和結構逐漸被更多粗暴的、海盜風格的改造所取代:用廢舊飛船隔板焊接的加固支架、胡亂纏繞的能量線路大多已斷電)、甚至還有一些簡陋的、繪製著猙獰海盜標誌和汙言穢語的金屬銘牌。地麵上開始出現更多的廢棄物:空的食物罐、破損的工具、甚至還有幾枚鏽蝕的子彈殼。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這裡曾經有人頻繁活動。
接著,她看到了第一具屍骸。
它蜷縮在一個小小的岔路口,身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同樣的暗綠色菌毯,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穿著破爛的海盜服飾,骨骼扭曲成一個極其痛苦的姿勢,頭骨破碎,仿佛被某種巨大的力量從正麵砸扁。旁邊散落著一把鏽蝕嚴重的高斯步槍,槍管扭曲。
伊芙琳小心翼翼地繞過它,目光掃過傷口。不是能量武器,更像是……某種巨大的鈍器,或者……巨大的力量徒手造成的。
繼續前行,類似的痕跡越來越多。牆壁上開始出現巨大的、非利刃造成的撕裂凹痕,像是被某種巨大而狂暴的爪子撕開。一些地方還有早已乾涸發黑的大片噴濺狀汙漬。
戰鬥的痕跡。而且是一麵倒的、極其慘烈的屠殺。
她心中的警惕提升到了最高點。那些研究筆記裡記載的“實驗事故”、“信息汙染”、“模因病毒”……還有那些死狀詭異的海盜屍體……難道源頭就在這條通道的深處?
又前進了一段距離,前方隱約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仿佛金屬摩擦般的“嘎吱”聲。
伊芙琳立刻停下,徹底屏住呼吸,將身體緊貼冰冷的牆壁,最大限度地降低所有存在感。
聲音很輕微,時有時無,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又或者隻是結構應力產生的噪音。她凝神傾聽了幾分鐘,無法準確判斷其性質和來源。
她不得不繼續前進,但速度放得更慢,每一步都輕得像羽毛落地。
通道在這裡變得寬闊了一些,兩側出現了幾個類似儲藏間或小型工作站的黑洞洞的門戶。門大多被暴力破壞,扭曲地敞開著,裡麵一片狼藉。
那“嘎吱”聲似乎變得稍微清晰了一點。
突然,她肩上的漢娜,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種能量失控的劇烈痙攣,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神經反射般的悸動。
伊芙琳立刻停下所有動作。
幾乎在同一時間,漢娜那條一直死寂的、如同石化般的異變右臂,其表麵那些暗淡的琥珀色結晶紋路,竟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就像接觸不良的燈泡,短暫地亮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昏黃光芒,隨即又迅速熄滅!
【“奇點”活性:0.0001…檢測到極微弱能量波動…無法解析…已消失…】
伊芙琳的心臟猛地一跳!又來了!和之前對抗深藍膠質時一樣的、微弱的共鳴反應?這次是針對什麼?這通道裡的某種東西?
她警惕地環顧四周,微光視覺和熱感應掃描到極限,但除了冰冷的金屬和廢墟,什麼都沒有發現。
但那“嘎吱”聲,似乎就在剛才那一瞬間,突兀地停止了。
絕對的死寂再次降臨,甚至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仿佛黑暗中有什麼東西,也同時察覺到了她們的存在,停下了動作,正在……傾聽。
伊芙琳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她保持靜止,連心跳都仿佛要壓製住。
一分鐘……兩分鐘……
什麼都沒發生
那“嘎吱”聲再也沒有響起。
是巧合嗎?還是……
她不敢大意,又等待了足足五分鐘,確認再無異狀後,才以最緩慢的速度,繼續向前挪動。她避開了那些敞開的門戶,緊緊貼著主通道的另一側牆壁。
就在她經過第三個被破壞的門戶時,她的眼角餘光捕捉到門內陰影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她猛地轉頭,能量手槍瞬間抬起指向那個方向!儘管知道能量可能所剩無幾且效果未知)
微光視覺下,那似乎隻是一堆被廢棄的管線和破布,堆積在角落。剛才的動靜,也許是老鼠?或者是……結構鬆動?
她死死盯著那片陰影,手指壓在扳機上,呼吸放緩。
幾秒鐘後,那堆“雜物”的頂部,一個東西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