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並非醫療艙的低溫,而是從骨骼深處、從新嫁接的神經接口處彌漫開來的、一種無所不在的結構性寒冷。伊芙琳·涅瓦坐在醫療床邊緣,垂眸凝視著那條全新的左臂。金屬指節在柔和的光線下泛著冷冽的光澤,每一道線條都透著非人的精密與力量,卻也散發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感。
她嘗試再次集中意念,想要讓食指微微彎曲。
嘶——!
一陣尖銳、迅捷、如同高壓電流瞬間擊穿劣質絕緣層般的刺痛,沿著脊髓猛地竄入大腦!遠比上一次嘗試更加劇烈!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但留下的餘韻卻是一種令人不安的神經抽搐和細微的肌肉痙攣,整條手臂都因此微微顫抖起來。
【警告:神經信號過載。檢測到異常電位波動。抑製因子釋放速率提升10。】
【建議:停止非必要神經指令輸出,進行基礎適應性訓練模塊a1。】
冰冷的電子提示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規訓意味。
抑製因子。又是抑製因子。它不僅在壓製痛楚,更在限製著她與這條新手臂之間的神經連接強度和控製精度。每一次試圖進行精細操作或輸出稍強的力量,都會觸發這種懲罰性的劇痛和係統的強製乾預。
這根本不是什麼恢複性治療,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馴化過程。一條被鎖鏈束縛的、卻更加鋒利的爪牙。
伊芙琳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這間純白的囚室。那些隱藏在牆壁和天花板之後的傳感器,此刻仿佛化作了無數雙冰冷的眼睛,監視著她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神經電位的細微變化。“渡鴉”和“夫人”正在評估的,遠不止是她彙報的真偽,更是她這具經過改造和創傷後的身體與意誌,還能在多大程度上保持“可用”與“可控”。
她必須儘快適應這條手臂,至少是表麵上適應。她需要麻痹他們,需要爭取到哪怕一絲絲的操作空間。
深吸一口氣,她將注意力投向床邊一個之前未曾啓用的、由機器人送來的銀白色金屬台。台麵上投射出數個簡單的全息圖標——基礎抓握、腕部旋轉、力反饋調節。
她伸出右手,啓動了第一個“基礎抓握”訓練程序。
台麵升起一個簡單的金屬圓柱體虛擬投影。
她集中精神,嘗試用左臂的金屬手指去“握”住它。
動作遲緩,僵硬。意念與反饋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延遲和偏差。手指無法同步閉合,力度要麽輕得無法感應,要麽猛地一下握緊,觸發係統的過載警告和刺痛懲罰。
【力度不穩定。同步率42。請專注於神經信號的平滑輸出。】
她咬緊牙關,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強忍著那不適與痛楚,一次又一次地嘗試。這感覺比學習使用任何一種新式武器都要艱難和令人挫敗,因為這“武器”直接連接著她的神經中樞,每一次失誤都伴隨著直接的生理負反饋。
時間在這種單調而痛苦的重複中緩緩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終於能勉強以一種相對穩定、不再觸發劇烈警告的力度握住那個虛擬圓柱時,新的訓練模塊立刻開啓——腕部旋轉。同樣的艱難過程再次開始。
這不僅是生理上的適應,更是一場精神上的消耗戰。她必須極度專注,壓製所有雜念,尤其是關於外界情報、關於漢娜、關於那條神秘警告的紛亂思緒,將自己完全偽裝成一個順從的、努力適應新工具的康複者。
就在她全神貫注於對抗又一次神經信號過載時——
嗡……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她訓練時的肌肉嗡鳴所掩蓋的震動,從她新手臂的肘關節內部深處傳了出來。
非常輕微,轉瞬即逝。不像機械故障,更像是一種……極高頻率的、加密的數據收發單元啓動時產生的微弱共鳴!
伊芙琳的動作猛地一滯!全身的血液彷佛瞬間冷了下來。
這條手臂……不僅在接收監控指令和釋放抑製因子,它……它還在主動向外發送著什麽?!
發送什麽?她的實時生理數據?神經活動模式?還是……她剛剛正在進行的、極其耗費心神的訓練時所產生的、某種更深層次的腦波或意識活動數據?!
“夫人”不僅要控製她的身體,她還想……讀取她的努力,她的適應過程,甚至她的潛意識?將她最艱難的掙紮也化作冰冷的數據流加以分析?!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著強烈的惡心感,猛地湧上伊芙琳的心頭。她幾乎要控製不住將這該死的金屬手臂狠狠砸向牆壁的衝動!
但她強行壓製住了。指甲深深掐入右手的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幫助她維持清醒。
不能衝動。衝動就是毀滅。
她緩緩低下頭,讓劉海遮住自己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色,繼續進行那該死的腕部旋轉訓練,彷佛什麽都沒有察覺。但她的內心,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條手臂,必須被想辦法“處理”。但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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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又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機器人再次滑入,送來營養膏和清水,並示意休息時間到。
她麻木地進食,味同嚼蠟。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高度緊繃讓她幾乎虛脫。
然而,折磨並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