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重新淹沒了“永恒搖籃”的核心大廳。
空氣中彌漫著能量過載後的焦糊味、那奇異腥甜能量液的刺鼻氣味,以及一種……萬物寂滅後的虛無感。修剪者vii型自爆後殘留的細微塵埃,在僅存的、昏暗閃爍的燈光下緩緩飄落,如同為一場短暫而慘烈的戰鬥降下灰色的帷幕。
漢娜單膝跪地,粗重的喘息聲如同破舊的風箱,在過分安靜的大廳中顯得格外清晰。暗紅色的能量如同退潮般從她體表收斂回體內,露出其下被灼燒出細微痕跡的暗金屬護甲。那條立下奇功的龍爪利臂此刻也黯淡無光,偶爾閃過一絲疲憊的能量弧光。強行引導敵方終極攻擊的反噬力,遠非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她的內臟如同被震裂般疼痛,每一個神經元都在尖叫著抗議。
焰掙紮著從掩體後站起,顧不上自己也被能量餘波震得氣血翻騰,踉蹌著先衝向癱倒在地、昏迷不醒的安娜。
“安娜!安娜閣下!”他小心地將她扶起,手指顫抖地探向她的頸動脈。指尖傳來的跳動極其微弱、快速,如同受驚的鳥兒,但確實還在跳動。他稍稍鬆了口氣,但看到她蒼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龐,以及皮膚下那幾乎熄滅的微弱流光,心又立刻揪緊。他連忙將她平放在一個相對完好的基座上。
另一邊,漢娜也咬著牙,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她沒有先去查看安娜,而是眼神凶戾地、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堆“園丁”修剪者留下的焦黑殘骸。她抬起腳,用沉重的金屬戰靴狠狠踹在那堆仍在偶爾迸射電火花的碎片上,仿佛要將所有的憤怒和後怕都發泄出去。
殘骸被她踹得四散飛濺,徹底化為無用的廢渣。
“……目標殘骸……淨化完成……”搖籃係統的合成女聲適時響起,依舊冷靜,卻難以掩飾其本身的虛弱,“……能源水平:百分之二點七。結構損傷持續擴大。生命維持係統功率下降至最低限度……”
漢娜喘著粗氣,環顧四周。大廳一片狼藉,壁板上布滿了能量衝擊的焦痕和裂紋,中央的立體星圖變得極其暗淡,旋轉緩慢近乎停滯。整個“搖籃”仿佛一個重傷垂死的巨人,隻剩下最後一絲微弱的呼吸。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了主控台上,那個安娜拚死連接的地方。凹槽周圍一片焦黑,顯然已經因為過載而報廢。
“這鬼地方……還能撐多久?”漢娜的聲音沙啞不堪,帶著濃濃的疲憊。
“……根據當前能耗及損傷速率計算,最大可持續時間:七標準時……四十三分……”係統冷靜地報出一個令人絕望的數字,“……警告:能源低於百分之一將觸發最終休眠協議,所有非核心功能,包括生命維持,將徹底關閉。”
不到八個小時!
焰的心沉了下去。他們千辛萬苦才找到這個看似安全的避難所,結果卻是個即將熄滅的燈塔。
“有沒有辦法……補充能源?或者修複?”焰急切地抬頭問道,儘管他知道希望渺茫。
“……本避難所設計為一次性長期靜滯設施……主要能源來自地核熱流汲取矩陣及預置星骸電池……地核矩陣因外部爆炸衝擊及維度扭曲已離線……星骸電池電量如上述報告……”
“……常規修複需‘鑄造者’工程單元及充足能源……均不可用……”
“……非標準方案:存在理論可能。但風險極高,且需要特定權限及操作者。”
“什麼方案?”漢娜立刻追問,哪怕隻有一絲希望。
“……方案代號:‘鑄爐回火’。”合成女聲解釋道,“……原理:利用避難所核心的‘鑄爐’短暫超載運行,逆向抽取當前空間中逸散的、未完全消散的高維度能量碎片例如:‘園丁’單位殘骸消散後遺留的能量塵埃、‘終末肖像’規則汙染殘留、以及……星痕血脈個體過載時散逸的本源力量),進行強製轉化與吸收……”
“……風險一:超載運行可能進一步加速結構損傷,甚至導致核心熔毀。”
“……風險二:逆向抽取高維能量極度危險,可能引火燒身,造成不可預知的汙染或異變。”
“……風險三:需要至少‘星痕監護者’級彆權限授權,並由一位能夠承受高維能量衝刷的個體作為‘引導者’和‘容器’執行操作。”
鑄爐回火?抽取那些危險的能量殘渣?還要一個“引導者”去承受?
漢娜和焰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了昏迷的安娜。星痕監護者?這裡似乎隻有她符合條件。但她現在的狀態……
“不行!”焰立刻反對,“她不能再承受任何風險了!”
漢娜也眉頭緊鎖。讓安娜去?等於讓她去死。
“……替代方案建議。”係統似乎檢測到了他們的猶豫,“……檢測到融合個體漢娜)能量簽名中,含有部分‘星骸低語’特質,與‘鑄爐’存在一定兼容性。且其身體強度遠超常人,或可短暫承受能量衝刷。”
“……但權限不足。需星痕血脈個體安娜)進行臨時權限授予。且該個體狀態無法完成複雜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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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娜來當這個“引導者”?
兩人都是一愣。
漢娜看向自己那猙獰的龍爪利臂,感受著體內依舊沸騰卻滿是疲憊的融合能量。自己去承受那些亂七八糟的能量殘渣?聽起來就像往一堆快要爆炸的火藥桶裡再扔進一個火星。
但……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了。等死不是她的風格。
“媽的……怎麼搞?”漢娜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眼神變得凶狠起來,“需要那小丫頭片子做什麼?她都快沒氣了!”
“……隻需最簡單的血脈驗證與意誌委托。”係統回答,“……將星痕血脈個體的手掌再次置於主控台殘骸凹槽處無需能量輸出,僅需物理接觸及微弱生物電信號),由融合個體將手覆蓋於其上,係統可嘗試捕捉殘留的生物信息片段,構建臨時權限橋梁。”
就這麼簡單?但安娜昏迷著,還能完成“意誌委托”嗎?
就在這時,安娜的身體忽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眉頭緊緊蹙起,仿佛在昏迷中也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嘴唇無聲地囁嚅著。
“……檢測到星痕血脈個體淺層意識活動……正在嘗試連接……”係統忽然說道。
隻見主控台那焦黑的凹槽處,忽然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銀光。安娜那無力垂落的手指尖,似乎動了一下。
“哥哥……漢娜姐……‘搖籃’……”極其細微的、夢囈般的聲音從她唇間溢出,模糊不清,卻清晰地包含了他們的名字和這個地方!
她的潛意識,甚至在昏迷中,依舊在關注著他們,關注著這裡的存亡!
焰的眼眶瞬間有些發熱。
漢娜也愣了一下,隨即罵了一句:“……死丫頭……暈了都不安生……”但她的眼神卻軟化了一絲。
沒有再多猶豫,漢娜大步走到主控台前,看了一眼昏迷中仍顯痛苦的安娜,深吸一口氣,將自己那布滿傷痕、依舊殘留著狂暴能量的龍爪利臂,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覆蓋在了安娜那隻按在凹槽殘骸上的、冰冷的手背之上。
就在兩者接觸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的、卻異常清晰的能量流動在兩人接觸點產生。漢娜能感覺到,安娜體內那僅存的、微弱的星穹之力,如同細流般湧入自己的手臂,同時帶來的,還有一股毫無保留的、純粹的信任與委托的意念。
並非通過語言,而是直接的精神傳遞。
“……臨時權限橋梁構建成功……”係統聲音響起,“……融合個體,請前往‘鑄爐’核心接口。位置已導航。”
漢娜收回手,看了一眼安娜,轉身毫不猶豫地向著係統指引的方向——大廳一側突然無聲滑開的一條新的通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