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無孔不入的冰冷,仿佛億萬根細密的冰針,持續刺穿著安娜的神經末梢,將她從深沉的昏迷中強行拖拽出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著粗糙的冰渣,撕裂著喉嚨和肺部。全身的骨骼如同散架後又被人胡亂拚接在一起,無處不在地散發著劇痛,尤其是胸口和頭部,那感覺像是被無形的重錘反複擂擊。
她艱難地睜開眼,視野先是模糊一片,繼而便被右眼機械透鏡瘋狂閃爍的紅色警告和亂碼所充斥。
【警告:多處軟組織挫傷,左側第三、第四肋骨骨裂,輕微腦震蕩…】
【警告:星樞能量水平低於維持閾值,建議立即補充…】
【警告:機械透鏡過熱,核心邏輯單元出現錯誤…建議立即檢修…】
【警告:檢測到未知生物信號…信號強度:極微弱…波動中…無法鎖定來源…】
【警告:內部環境檢測到非標準能量粒子殘留…特性分析:類似‘靜寂之潮’衍生物…潛在汙染風險…】
一連串的警報如同冰冷的尖釘,一下下鑿擊著她本就抽痛不已的太陽穴。她強行抑製住透鏡的自主活動,那尖銳的刺痛感才稍稍緩解,但視野邊緣持續的噪點和數據流錯亂依舊令人心煩意亂。
她花了點時間才讓模糊的視線聚焦。她依舊躺在冰冷的平台上,身下是那堅硬而古老的金屬曲麵。周圍漂浮的殘骸似乎因為她之前的爆炸和摔落而改變了些許布局,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的驚險。
記憶如同破碎的潮水般湧回腦海:裂痕、古老的注視、瘋狂的引導裝置、那噴湧而出的能量洪流、裂痕的收縮彌合、以及最後那冰冷暴怒的意念衝擊和…那一縷鑽進來的灰色煙霧…
內部汙染!
安娜猛地掙紮著想坐起來,肋骨的劇痛讓她倒吸一口涼氣,又重重地跌了回去。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喉嚨裡滿是血腥味。
她強迫自己放緩呼吸,一點點地重新嘗試。她用還能動彈的左手支撐起身體,目光急切地首先投向之前裂痕所在的方向。
那片壁壘的光紋恢複了平穩的流淌,柔和而恒定,那道致命的黑色裂痕已經消失不見。平台係統冰冷的提示音似乎也證實了這一點——壁壘完整性達到了98.3。
修複成功了…至少表麵上是。
但代價呢?
她看向自己剛才操作的地方。那個簡陋的能量引導裝置已經徹底消失,隻在平台表麵留下了一片焦黑的灼燒痕跡和幾塊扭曲熔化後又重新凝固的金屬疙瘩。她用來固定和引導能量的那些殘骸碎片,大多也已在能量過載中汽化或損毀。
更嚴重的是能量儲備的驟降。1.7…這個數字讓她心底發寒。這意味著世界泡的基礎維持係統可能隨時會停止運作,重力、空氣、溫度…所有這一切都將消失。他們將在真正的虛無中瞬間消亡。
還有那最後鑽進來的灰色煙霧…未知汙染…它在哪裡?它是什麼?會有什麼影響?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毒蛇般纏繞著她的心臟,帶來比身體創傷更深的寒意。
她艱難地轉頭,看向林克的方向。他依舊安靜地躺在那個凹陷處,姿勢沒有任何變化,臉色蒼白得透明,胸口的結晶化傷口在平台脈動的微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那微弱到極點的生命體征似乎並沒有因為剛才的變故而惡化,但也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
不幸中的萬幸。
安娜稍微鬆了口氣。隻要哥哥還在,她就不能倒下。
她必須弄清楚那汙染到底是什麼,以及…如何才能補充那岌岌可危的能量。
她忍著全身的疼痛,開始仔細檢查平台。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些構成平台基底、散發著微光的古老紋路上。之前她隻是粗暴地“竊取”了它們的能量,完全無法理解其運作原理。現在,在經曆了這次危險的引導之後,她發現這些紋路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或許是因為能量被短暫抽取,或許是因為她那蘊含星禾血脈的能量與它們產生了某種極其細微的交互,在她右眼機械透鏡依舊混亂的視野中,這些紋路不再是完全無法解析的亂碼。一些極其細微的、規律性的脈衝信號,如同隱藏在巨大噪聲中的摩斯密碼,偶爾會閃現一下。
它們似乎…在傳遞著某種信息?或者說,是某種…狀態報告?
安娜心中一動。她再次嘗試靠近一道能量流動相對平緩的紋路,這一次,她沒有試圖去引導或竊取能量,而是將全部精神力,通過左手的星穹符號,極其輕柔地、如同觸摸初生花瓣般,去感知那能量的流動,去傾聽那脈衝信號。
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舉動。她的精神剛剛遭受重創,再次接觸這種層級的未知能量,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永久性的損傷。但她沒有選擇。理解這個世界泡,是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劇痛再次襲來,如同有燒紅的鋼針在攪動她的腦髓。機械透鏡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但她咬牙堅持著,將所有的意識都聚焦於那細微的感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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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在一片混沌的能量噪音中,她捕捉到了一些碎片化的“意象”:
…齒輪…並非鋼鐵齒輪,而是由光構成的、不斷齧合旋轉的巨大結構…
…根係…散發著溫和生命能量的、深入虛無汲取養分的脈絡…
…星穹…一片浩瀚的、由無數發光符號構成的網絡,每一個符號都代表著一個規則…
…低語…並非聲音,而是某種超越理解的信息流,來自極遙遠的地方,古老而疲憊…
…饑餓…一種深沉的、源自根本的匱乏感,對能量的極度渴望…
…損壞…並非指那道裂痕,而是指更深處、更核心的某個部分的…不完整…
這些意象模糊而短暫,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真實感。它們並非語言,而是直接作用於她的意識底層。
她猛地收回了精神感知,癱倒在地,大口喘著氣,冷汗浸透了內襯。僅僅是這短暫的接觸,就幾乎耗儘了她的心力。
但她並非全無收獲。
這些意象似乎指向了這個平台,或者說這個世界泡的某種本質。它並非一個簡單的避難所,它更像是一個…造物。一個融合了機械齒輪)、生命根係)、維度星穹)等多種法則的造物。它擁有一定的智能低語),但它受損了損壞),並且極度缺乏能量饑餓)。
而那“低語”的來源,那種古老而疲憊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第二卷末尾,於灰色疤痕深處彌漫開來的那個“古老陰影”的注視感。
難道這個平台,這個世界泡,與那“古老陰影”有關?不,感覺並不完全一樣。平台的“低語”雖然古老,卻並沒有那種極致的漠然和貪婪,反而帶著一種…疲憊的守望感?
一個更大膽的猜測在她腦海中浮現:這個平台,或許並非漢娜犧牲獨自創造的。漢娜那概念性的犧牲力量,很可能隻是激活或者穩定了某個早已存在於這片虛無中的、受損的古老造物!這個世界泡的核心,是這個平台!
而它認出了她的“星痕”血脈,稱她為“監護者”…
越來越多的線索開始交織,指向一個令人震驚的可能性。星禾家族的血脈秘密,或許遠比她知道的更加古老和複雜。
就在這時,她右眼的機械透鏡再次劇烈閃爍起來,這一次並非警告,而是一種強烈的信號乾擾!
【…受到強信息流衝擊…嘗試屏蔽…失敗…】
【…信號源:平台基底…深度:7.2標準單位…】
【…檢測到加密數據包…協議:古老星穹…嘗試破解…需更高級權限…】
同時,她身下的平台突然輕微震動起來!那些發光的紋路亮度驟然提升,脈衝信號變得急促!平台中心區域,之前投射出星圖和倒計時的地方,光線開始凝聚、扭曲,不再是顯示數字和坐標,而是開始構成一幅模糊的、不斷晃動的…結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