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的刀刃懸於毫發之間,時間卻冷酷地拒絕凝固。那撲向符文導管的灰色熵噬體,那壁壘之外無數冰冷的銀色注視,那平台上劇烈閃爍瀕臨崩潰的結構圖,還有林克嘴角不斷溢出的、閃爍著不祥光澤的血液——所有的一切都在以近乎殘忍的慢鏡頭,將安娜推向絕境的深淵。
中斷?還是維持?
理性的天平瞬間傾斜。中斷!必須中斷!林克的狀態已經糟糕到極點,任何額外的能量抽取都可能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外界的威脅更是遠超想象,暴露在“虛海織夢者”的凝視下,他們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她的右手肌肉繃緊,就要不顧一切地將那滾燙的符文導管從林克胸口拔除!
就在這一刹那——
平台那古老而疲憊的意念流,如同垂死者的最後囈語,再次強行擠入她混亂的腦海,這一次,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急切和…警示:
“…不可中斷…悖論同步…已建立…強行剝離…核心將…徹底坍縮…”
“…能量反衝…‘種子’…將湮滅…”
“…外部鎖定…已完成…中斷…亦無法…逃脫…”
“…唯一路徑…深化同步…獲取權限…啟動…‘微光潛航’…”
“…需要…更多…‘星痕’…引導…”
意念支離破碎,卻像一把冰冷的錘子,砸碎了安娜中斷連接的衝動。
強行中斷,林克會死“種子”湮滅),平台核心也會徹底完蛋,他們立刻就會失去所有庇護。而不中斷,雖然風險巨大,卻還有一線渺茫的生機——“微光潛航”?那是什麼?
沒有時間權衡了!那熵噬體已經撲到了符文導管之上!
“滾開!”安娜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一直緊握在左手的尖銳金屬碎片如同毒蛇般刺出,精準地擊打在那一小團灰色物質上!
嗤——!
金屬碎片與熵噬體接觸的瞬間,並非金鐵交鳴之聲,而是一種令人牙酸的、物質結構被急速破壞的衰敗之音!金屬碎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變得灰暗、脆弱,仿佛一瞬間經曆了千年的腐朽!
但安娜這蘊含憤怒與決絕的一擊,也蘊含著一絲微弱的星樞能量,暫時阻斷了熵噬體對導管能量的直接吞噬,將其再次擊飛出去,體積又縮小了一圈,發出無聲的尖嘯,縮回陰影中,但那種貪婪的渴望絲毫未減。
然而,這一下的耽擱,已經做出了選擇。
安娜的目光變得冰冷而銳利,如同淬火的寒鐵。她不再猶豫,右手非但沒有拔出導管,反而更加穩定地將其壓緊在林克胸口,儘管那導管已經燙得灼燒她的手掌皮膚,傳來一陣焦糊味!
同時,她按在平台紋路上的左手,星穹符號以前所未有的強度亮起——不再是嘗試共鳴或請求,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誌,一種屬於星痕監護者的、近乎霸道的引導和命令!
“以星痕之名!”她的聲音嘶啞卻穿透了平台的嗡鳴,“給予我權限!啟動‘微光潛航’!”
她不再去思考後果,不再去恐懼未來。她將所有的信任——或者說所有的絕望——押注在了這個古老的造物和它殘存的意識上。她瘋狂地調動起自身僅存的所有星樞能量,甚至不惜燃燒那本就受損的精神力,通過左手的連接,如同決堤的洪水般,衝向平台的深處!
她在強行推動同步進程!她在用自己和林克的力量,共同作為燃料,去滿足這古老平台的“饑餓”!
“呃啊——!”劇烈的痛苦瞬間反饋回來,她的左臂仿佛要被那龐大的能量流碾碎,右眼的機械透鏡發出一連串過載的哀鳴,視野徹底被熾白和血紅占據,幾乎失明!
而林克的反應更加劇烈!他猛地弓起了身體,喉嚨裡發出一種非人的、痛苦的嗬嗬聲,胸口那銀黑雙色的悖論能量流如同失控的狂龍,瘋狂地湧入導管,注入平台核心!
【警告!同步率急劇提升!5…7…10…!】
【警告!能量過載!緩衝區即將崩潰!】
【警告!核心壓力超出安全閾值!】
【…‘微光潛航’協議檢測到足夠能量…開始激活…】
【…權限認證通過…監護者安娜·星禾…歡迎進入…‘搖籃’底層…】
平台的震動達到了頂峰,整個空間都在嗡鳴顫抖,仿佛隨時要解體!那些發光的紋路亮得刺眼,投射出的結構圖中,那核心的黑洞區域被銀黑色的悖論能量瘋狂注入,同步率的數據瘋狂跳動!
與此同時,安娜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猛地向下拉扯!仿佛墜入一條由光和數據構成的湍急河流,無數破碎的、陌生的、古老的影像和信息碎片如同冰雹般砸向她的意識:
……巨大的、由光構成的齒輪在虛無中咬合旋轉,每一個齒痕都銘刻著世界的規則……
……散發著柔和生命光暈的根係網絡,深入冰冷的虛海,汲取著難以言喻的養分……
……一片無儘的、由無數發光符號構成的星穹海,每一個符號的明滅都代表著一個維度的生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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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疲憊而蒼老的歎息,跨越了無窮的時間與空間,回蕩在意識的儘頭:“…守望…終將…結束…”
……以及…一個冰冷的、漠然的、由無數銀色光點構成的巨大網絡,正從極高遠的地方,向著某個坐標——他們的坐標——投下聚焦的、充滿審視意味的凝視!
這就是“虛海織夢者”的視角?!它們並非單一的生物,而是一種龐大的、分布式的網絡意識?!
就在安娜的意識幾乎要被這龐大的信息流衝垮的瞬間,所有的震動、嗡鳴、光芒都驟然達到了一個極致——
然後,戛然而止。
並非停止,而是某種…切換。
平台停止了劇烈的震動,紋路的光芒瞬間內斂,變得深沉而平穩。投射的結構圖消失無蹤。那低沉的、持續的嗡鳴聲也陡然下降了一個頻率,變得更加低沉,幾乎無法察覺,仿佛融入了背景的絕對寂靜之中。
整個世界泡內部的光線變得極其黯淡,隻剩下平台紋路那極其微弱的、呼吸般的脈動光芒。
安娜感覺自己那被拉扯的意識猛地被“扔”回了身體,強烈的眩暈和虛脫感讓她幾乎癱倒在地。她艱難地維持著姿勢,右手依舊死死壓著那根已經不再滾燙、反而變得有些溫涼的符文導管,左手依舊按在平台紋路上。
她急促地喘息著,看向林克。
他重新癱軟在平台上,不再抽搐,但臉色蒼白得如同真正的死者,胸口的起伏微弱到幾乎看不見,那銀黑雙色的悖論能量流也變得極其稀薄,仿佛隨時會斷絕。同步似乎穩定了下來,但代價是他本就瀕臨枯竭的生命力被加速消耗了。
【同步率穩定:12.7…】
【核心能量水平:提升至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