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內堂,王峰看著眼前,這個隻到自己腰身高的孩童,滿心恍惚。
他在閱卷的時候還在想,如此立意老辣的考卷,考生本該是個屢試不第、閱曆滄桑的老童生。
可是萬萬沒想到,現實比幻想中的景象,要離譜的多的多。
如今作者已經站在他麵前了,但居然真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八歲幼童!
“你……真的是蘇墨?”
王峰雖然已經問過了,但此時還是沒忍住,又問了一遍。
“如假包換。”
蘇墨也知道對方疑惑的點,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王峰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震驚,臉色卻突然一板。
“既然你是蘇墨!那我就要問上一問。”
他忽然揚起手中的卷子,指著那首試帖詩,厲聲質問道。
“你文章寫得清高務實,頗有風骨,我很欣賞。”
“但這詩裡,為何又明目張膽地奉承本官?”
“你可知此等行徑,會被天下士子所不恥!更會給本官添上喜好逢迎的汙名!”
此話說的頗為嚴肅,再加上王峰為官多年的氣勢,便是縣令來了都要懼怕三分。
但蘇墨卻未見驚慌,略微錯愕了一瞬,隨即便挺直了身板,理直氣壯地回應道。
“座師此言差矣。”
“學生詩中所言,句句發自肺腑。”
“座師任菏澤省提學禦史三載,整頓學風,修繕書院,寒門學子由此受益者不知凡幾,此乃實打實的教化之功!”
說道此處他抬起頭來,目光清澈的看著王峰。
“學生感念朝廷恩德,敬佩大人實績,故而有感而發。”
“若隻因大人恰好是主考,學生便要遮遮掩掩,隱瞞心中敬意,那才是虛偽,才是真正的自欺欺人!”
“你……”
王峰被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總感覺對方是在胡編亂造。
但又看了看蘇墨那張正氣凜然的小臉,心中那點怒氣,竟不知不覺散了個乾淨。
這小子,拍馬屁都能拍得如此清新脫俗、如此大義凜然,當真是個人才。
“罷了,算你過關。”
王峰無奈地擺擺手,隨即又拋出一個問題。
“那我且再問你。”
“方才放榜,滿城士子都趨之若鶩,紛紛湧來。”
“你既然中了案首,為何連榜單都不來看一眼?還得本官派人去請?”
聞言,蘇墨神色平靜,淡淡笑道。
“回座師,學生是這樣想的。”
“若此次榜上有名,那張榜單便貼在貢院牆上,也跑不了,學生何時來看,都不算晚。”
“但若榜上無名,即便學生來得再早,擠破了頭,結果也不會有分毫改變。”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急於一時,反倒徒增煩憂?”
麵對蘇墨這份不疾不徐、寵辱不驚的心態,王峰的眼中欣賞之色越發濃鬱。
“好!你小子倒是個好心性!”
王峰忍不住讚歎道。
“小小年紀,便有此等胸襟氣度,蘇墨,你的未來可期啊!”
此時他是真心喜愛這小子,於是便走下堂來,非但沒有擺官架子,反而像是個長輩一般,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你既已是秀才,按例可入府學,或回縣學讀書。”
“但本官建議你,先入官學之中,潛心苦讀幾年,再作其他考慮。”
說到這裡,他看著蘇墨細細的解釋道。
“我知道你天資聰穎,自然心氣也高。”
“但鄉試卻非同小可,那是真正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你的年紀尚幼,閱曆不足,莫要急著去試水,否則容易失了心氣,反倒不美。”
“千萬要記住一點,打好自身的根基,永遠比急著入仕途,來得更加重要。”
聞言,蘇墨心中一暖。
王峰所述皆是金玉良言,對他來說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