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透過茂密林冠的縫隙,灑下斑駁陸離的銀輝。
山穀深處,靜謐得能聽見露珠從葉尖滴落、砸在腐殖土上的微弱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潮濕腥氣,混雜著淡淡的血腥與草藥苦澀的味道,將黃泉坊那片喧囂與殺伐徹底隔絕在外。
一處背風的石壁下,篝火靜靜燃燒,橘紅光芒跳躍,映照出兩道依偎取暖、卻又難掩疲憊的身影。
李驚玄撕下自己衣袍的一角,小心翼翼地蘸著從附近溪流取來的清水,輕輕擦拭著夜姬手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那是被血衣樓殺手的淬毒匕首所傷,即便毒素已被逼出,傷口周圍的皮肉依舊泛著不祥的青黑色。
他的動作很穩,專注得仿佛在修複一件絕世珍寶。可那微微顫抖的指尖,卻泄露了他體內,同樣翻湧的傷勢與魂力消耗的虛弱。
夜姬一反常態地沒有吵鬨,甚至沒有一句抱怨。她就那麼安靜地靠著山壁,一雙純淨蔚藍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男人專注的側臉。
他的臉龐在火光下忽明忽暗,那是一個陌生麵孔,清冷沉靜,俊美無雙,名為“無玄”的容貌,隻是麵上多了幾分與他年齡不符的滄桑和沉重。
但其動作行為她所熟識無比,近看這個人,從靈魂深處散發出的味道,分明就是那個讓她又愛又恨、攪亂了她一池春水的李驚玄!
委屈、憤怒、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嫉妒,在她心底翻江倒海。她想起決賽前夜,蘇念真那月下告白的一幕;想起他為了救自己,不惜暴露身份,將自己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更想起最後他強行拉著自己逃離時,那雙眼眸深處壓抑的痛苦。
一切都亂了。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他為自己處理傷口的那條手臂上。那裡,一排深刻的牙印依舊清晰,印痕周圍的肌膚因她用力的撕咬而泛著青紫,仿佛一枚無法磨滅的烙印,宣示著她那混雜了委屈、嫉妒與後怕的全部情感。
“還疼麼?”她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與柔軟。
李驚玄動作一頓,沒有抬頭,隻是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瓶療傷藥膏,用指尖細細塗抹在她傷口上。冰涼的觸感讓夜姬嬌軀微顫,他才低聲回應:“這點傷,不算什麼。”
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卻讓夜姬心中莫名一堵。不算什麼?他為救她,暴露身份,放棄了在黃泉坊好不容易建立的一切;他為救她,硬抗數名高手的圍攻;這一切,在他口中竟隻是“不算什麼”?
一股無名火竄上心頭,她猛地抓住他塗藥的手,力道之大,讓李驚玄都皺起了眉頭。
“李驚玄!”夜姬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看著我。你救我,是不是……隻是因為我之前救過你,你想還清這筆恩情,然後就跟我兩不相欠,分道揚鑣?”
她的聲音在顫抖,那雙蔚藍的眼眸裡,盛滿了倔強與一絲,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祈求。
李驚玄沉默了。他看著那雙倒映著火光的眸子,心中五味雜陳。蘇念真那張決絕而心死的臉,淩陽子那怨毒的咆哮,黃泉坊衝天的殺聲……一幕幕在腦海中閃回。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複仇?推翻天道?還是僅僅為了活下去?他不知道。但有一點他很清楚,他不能再將任何人,拉入自己這片無底的深淵。
他緩緩抽回自己的手,避開她的視線,將最後一截繃帶仔細係好。“彆胡思亂想。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先活下去再說。”
這句冰冷而理智的回答,像一盆涼水,澆滅了夜姬眼中最後一點火苗。她緩緩鬆開手,垂下眼簾,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是啊,活下去,僅此而已。
山穀,再度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而此時此刻的李驚玄,腦中卻沉入了更深的思考。
“為什麼……”他在心中自問。
“在修羅鬥場殺向夜姬的那一瞬間……我為什麼能在未開啟【葬天領域】的情況下,提前預見到那一幕?”
那並非錯覺。那是一種清晰無比、烙印在腦海中的未來片段,是屬於【葬天領域】“冥意識形”的預知能力,但那時自己並沒開啟領域,難道是之前在那古殿之中那枚——黃泉之印?
他下意識地將神識探向自己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