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濕,壓抑的岩壁裂縫深處,光線早已絕跡,隻有從岩石縫隙中偶爾滴落的水珠聲,在這死寂的通道裡回蕩,放大成一聲聲清晰而沉重的鐘鳴,敲打在李驚玄緊繃的神經上。
他扛著夜姬,在崎嶇不平的地麵上飛速穿行。‘冥魅幽形’步法在此地受到了極大的限製,他隻能憑借‘竊火之眼’對能量流動的微弱感知,以及魂力帶來的那絲危機預警,艱難地辨彆著方向。
肩上的重量,遠不止一個人的體重。
夜姬一路無言。
自從被他以近乎粗暴的方式強行帶離戰場後,她便停止了所有掙紮與嘶吼。那歇斯底裡的瘋狂,仿佛在瞬間被抽空,剩下的是一片死寂般的冰冷沉默。她就那樣伏在他的肩上,一動不動,呼吸平穩得近乎不存在。若非那隔著衣料依舊能感受到、輕微卻不曾停止的戰栗,李驚玄幾乎要以為自己扛著的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精美人偶。
這沉默比任何惡毒的咒罵,都更像一柄利刃,一寸寸剮著他的心。
他不需要回頭,也能清晰地在腦海中勾勒出她的模樣——那張曾永遠帶著三分魅惑、七分驕傲的臉上,此刻必然覆滿了冰霜。那雙曾顧盼生輝、勾魂奪魄的鳳眸,此刻必然隻剩下灰燼般的死寂。
他能感受到她徹骨的失望與心碎。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她此刻心中所想——那個男人,為了另一個女人,對自己動了手。那個男人,在最關鍵的時刻,選擇的不是與她並肩作戰,而是強行將她從仇人麵前帶走。
這是一種背叛。
無論他有多少理由,無論局勢多麼危急,在夜姬看來,這都是無可辯駁的背叛。
李驚玄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胸口像是堵著一塊巨石,沉重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想解釋,想說追兵已至,想說再不走就都得死在那裡。但話到嘴邊,卻又化作一聲無力的苦笑。
解釋有用嗎?
在一個剛剛目睹了那般畫麵的女人麵前,任何解釋都像是掩飾,任何理由都顯得蒼白。
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一張臉。
蘇念真。
那個吻的觸感,溫潤而生澀,帶著神魂交融後的顫栗與一種宿命般的契合。他忘不了她道心崩塌時的茫然與痛苦,更忘不了她最後擋在淩陽子麵前時,那決然而又悲戚的眼神。
她為什麼要那麼做?
李驚玄心中很清楚。因為“情劫古陣”讓她以第一視角,親身經曆了他所有的冤屈與苦難。她看到的不再是彆人口中那個竊道淫賊,而是一個在不公命運下苦苦掙紮、滿心不甘的靈魂。她的阻攔是出於愧疚,是出於對真相的維護,更是出於一種她自己都尚未理清、複雜到極致的情感。
可正是她這一攔,將她自己徹底推向了淩陽子的對立麵,推向了整個天道閣的對立麵。
一個因他而心碎欲絕。
一個因他而信仰崩塌。
李驚玄的腳步,在這一刻猛地一頓。他靠在一塊濕滑的岩壁上,劇烈地喘息著。這喘息並非源於魂力的消耗,而是源於一種深刻、席卷全身的無力感。
他自以為化名“子木”歸來,是為了複仇,是為了向這不公的天道宣戰。可到頭來,他做了什麼?
他讓原本驕傲如火的夜姬,變成了一塊捂不熱的寒冰。
他讓原本聖潔如雪的蘇念真,陷入了背叛師門、道心儘毀的泥潭。
他甚至讓淩陽子那個固執的“君子”,徹底淪為了被嫉妒與仇恨吞噬的瘋子。
他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所有靠近他的人,無論愛他還是恨他,都無情地卷入這混亂而痛苦的深淵。他以為自己在反抗命運,卻不知自己早已成為了彆人命運中最大的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