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亮了。
一縷帶著幾分涼意的晨曦,艱難地穿透籠罩在青陽宗上空的濃稠血色與沉沉陰霾,如同破碎的金箔,零散地灑落在滿目瘡痍的演武廣場上。
這縷微光未能帶來絲毫暖意,反而為這場持續了一整夜的慘烈廝殺,鍍上了一層冰冷的金邊——斷裂的劍斜插在血汙中,劍刃反射著慘淡的晨光;破碎的道袍黏著臟器碎片,被晨風掀起一角,露出下方早已僵硬的肢體;曾經光潔的青石地磚被鮮血浸透,凝成暗褐色的痂,踩上去發出“咯吱”的脆響,仿佛是亡魂的哀鳴。
然而,黎明的到來,並未能終止這場瘋狂的殺戮。
廣場上空,頂尖強者們的對決依舊在繼續——天樞星的星辰漩渦與雲丹青的青陽神光碰撞,炸開漫天光雨;離魂的噬骨血掌與青雲的長劍交鋒,迸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幽月無情的幽影利刃與青崖的閃避身法交織,如同一場致命的貓鼠遊戲。
法則的碰撞與能量的轟鳴,震得雲層翻滾,仿佛要將這剛剛蘇醒的天地,再次拖入混沌。
而在地麵之上,戰鬥早已進入了尾聲。
青陽宗那些曾經不可一世、被譽為天之驕子的內門弟子與核心真傳,此刻已儘數化作了冰冷的屍骸。有的身首異處,雙目圓睜;有的被妖力震碎內臟,七竅流血;還有的死死攥著斷裂的法寶,臉上殘留著臨死前的驚駭。
殘肢斷臂與破碎的法寶鋪滿了整個演武廣場,血腥味與焦糊味混雜在一起,濃烈得讓人作嘔。曾經香煙繚繞、仙氣氤氳的道家聖地,此刻已與九幽煉獄無異。
隻剩下以雲丹青、趙玄一為首的宗門高層,以及天牧和他帶來的那幾位紫霄神宮強者,還在憑借著深厚的修為苦苦支撐。
他們周身靈光黯淡,道袍染血,呼吸粗重,顯然已瀕臨極限,不過是做著最後的困獸之鬥——雲丹青掌心不斷拍出青陽道法,勉強抵擋著妖族強者的進攻;天牧則揮舞著一柄拂塵,拂塵絲早已斷裂大半,卻依舊憑借著紫霄神宮的秘術,勉強牽製著青龍將。
妖魔兩族的空閒聯軍,並未急於將他們趕儘殺絕。
妖族士兵們手持兵器,圍成一圈,眼神嗜血而平靜,如同經驗豐富的獵人;魔族強者們則抱臂而立,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時不時發出幾聲桀桀怪笑。
他們布下了天羅地網,死死圍在廣場四周,以防任何一條“大魚”從這絕望的牢籠中脫逃。他們在享受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也在等待,等待他們那位至高無上的帝女大人,下達最終的裁決。
而在那片血腥戰場的中心,夜姬,依舊緊緊地抱著李驚玄。
他的身體雖然還是有些微涼,卻已不再是之前那般刺骨的冰寒,僵硬的肌肉漸漸軟化,皮膚下甚至能感受到微弱的彈性。
更重要的是,那微弱卻堅定的心跳,正一下一下地,通過緊貼的胸膛,清晰地傳遞到她的感知之中——“咚、咚、咚”,每一聲跳動都沉穩有力,像是最動聽的仙樂,撫平著她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她將臉深深地埋在他的頸窩,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氣息,用手緊緊地、霸道地摟住他的腰,仿佛要用儘自己身體的每一分溫度,去溫暖他,去將他從死亡的深淵中徹底拉回來。
指尖輕輕摩挲著他的後背,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生怕稍一用力,就會驚擾到他的複蘇。
守護在一旁的天璿星與天狐將,也敏銳地感覺到了李驚玄身體上的變化。
天璿星瞳孔微縮,握著劍柄的手不自覺收緊,喉結滾動了一下,低聲呢喃:“這……這簡直違背生死之道……”。
天狐將耳朵微微顫動,美眸中滿是難以置信,下意識看向夜姬掌心未愈的傷口,心中既有震驚,又有幾分複雜的不甘——這個人族男子,竟然真的能靠大人的精血死而複生?
不遠處的靈月,也從夜姬那不再絕望的、小心翼翼的舉動中,猜到了什麼。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濕潤,看著夜姬臉上不自覺流露的珍視,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釋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身邊的葉倩,早已在極度的悲傷與疲憊中沉沉睡去,眉頭依舊緊緊皺著,似乎在夢中也在為玄水仙子的隕落而哀痛,對這一切的轉機仍一無所知。
靈月伸手輕輕攏了攏葉倩額前的碎發,動作輕柔地將她往自己身邊挪了挪,避免戰場餘波波及。
李驚玄體內的無垢之體,正在瘋狂地運轉著。如同一個最高效、最精密的修複機器,一絲不苟地修補著他被震碎的內臟,續接著他斷裂的骨架,滋養著他乾涸的經脈。每一次細胞的再生,都讓他的生機多一分;每一次氣血的流轉,都讓他的體溫升一度。
夜姬感受著他身體的溫度正一點一點地回暖,感受著他的脈搏從微弱如絲變得越來越有力,她知道,他正在慢慢好轉。
那顆一直被巨石壓著的、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緩緩地落回了原處,緊繃的神經也稍稍放鬆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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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她才終於有了一絲餘力,將自己的注意力,從李驚玄的身上,緩緩地轉向了這場依舊在繼續的戰爭。
她的目光冰冷地掃過整個戰場,眼神沒有絲毫溫度。當看到天空中的頂尖對決裡,天樞星等人牢牢占據上風,雲丹青已是強弩之末;地麵上的圍剿中,妖族十三將與魔族強者配合默契,青陽宗殘餘勢力節節敗退時,她心中稍安——她的族人,沒有讓她失望。
然而,當她的目光最終落在那片青龍將與天牧的戰圈時,那雙剛剛才因李驚玄好轉而稍稍柔和的眼眸,瞬間被冰封!
緊接著,滔天的殺意如同火山噴發般湧出,湛藍色的瞳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血色浸染,連眼白都布滿了猙獰的血絲,周身的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凍結,帶著刺骨的寒意!
她看到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天牧的身上有數道深可見骨的劍傷,傷口邊緣還殘留著淡淡的、熟悉的劍意——那是“葬天”古劍獨有的氣息,是那個呆子用魂力催動的劍意!哪怕劍傷正在紫霄神宮秘術的作用下緩緩愈合,那股屬於李驚玄的魂力波動,她也絕不會認錯!
一個念頭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在她腦海中炸開,讓她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
就是這個人!
就是這個老狗,重創了我的夫君!
就是他,讓我險些失去了全世界!
“青龍——退下!!”
一聲蘊含著無儘怒火與帝女威嚴的爆喝,驟然響起!那聲音如同驚雷炸響,穿透了戰場上所有的轟鳴,帶著千月一族至高無上的威壓,讓整個廣場都為之一震!
正在激戰中,將天牧打得節節敗退、占儘上風的青龍將,聽到這聲命令,沒有絲毫猶豫,甚至連想都未想,渾身青色妖力猛地一收!
原本劈向天牧天靈蓋的龍爪硬生生頓住,帶起的勁風刮得天牧鬢發翻飛,隨後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瞬間退到十丈之外,單膝跪地,低頭恭敬待命:“屬下遵命!”
驟然失去對手的天牧,不禁有些愕然。
他踉蹌著後退兩步,穩住身形,不解地將目光投向聲音的來源——那個一直跪坐在地、仿佛與世隔絕的妖族帝女。此刻的她,周身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殺意,與之前那個沉浸在悲傷中的女子判若兩人。
隻見夜姬動作輕柔得仿佛對待稀世珍寶,小心翼翼地將李驚玄平放在那片還算乾淨的青石地板上,用自己的外袍輕輕蓋在他身上,遮住他依舊蒼白的臉頰,避免他被戰場的血腥氣驚擾。做完這一切,她才緩緩地站了起來。
跪坐了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氣血鬱結,雙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覺。起身的瞬間,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她的身形猛地一個踉蹌,晃了晃才勉強穩住,蒼白的臉頰因失血和虛弱泛起病態的潮紅,嘴唇乾裂得滲出血絲。
一直守護在旁的天狐將,眼疾手快,瞬間上前一步,伸出手臂穩穩扶住她的腰肢,力道輕柔卻堅定,同時迅速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隻瑩潤的玉質水袋,遞到她唇邊,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擔憂:“大人,喝點水。”
夜姬接過水袋,隻是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潤了潤乾裂的嘴唇,便將水袋遞還回去。
隨後,她輕輕推開了天狐將的攙扶,目光重新鎖定天牧,一步一步,朝著他的方向緩緩走去。
她的步伐很慢,但很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