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欞斜斜鋪進屋內,暖融融的光線本該驅散夜寒,卻驅不散八仙桌旁那股滯澀到近乎凝固的氣氛。
三人圍坐桌邊,誰也沒有動筷子。桌上那盤熱氣騰騰的小籠包漸漸冷卻,氤氳的水汽消散無蹤,就像此刻每個人心頭那點難以言說的盤算,明明翻湧不休,卻偏偏要故作平靜。
蘇念真沒死。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層層漣漪在三人心中各自漾開,掀起截然不同的波瀾。
李驚玄緊握著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底藏不住的狂喜與決絕幾乎要溢出來——那是絕處逢生後的振奮,也是誓要闖入天道閣一探究竟的堅定。
夜姬太熟悉這種眼神了。
她看著李驚玄緊繃的下頜線,聽著他略顯急促的呼吸,心中便是一陣煩悶。這呆子,怕是心早就飛過客棧的高牆,直奔天道閣而去了吧?
“呆子,”夜姬率先打破沉默,指尖漫不經心地繞著發梢,眼角卻飛快瞥了眼李驚玄的側臉,語氣輕快得仿佛在談論天氣,“那個蘇念真終於有消息啦!真的太好啦!”
見李驚玄聞言果然麵露喜色,她話鋒陡然一轉,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理所當然:“既然她宗門沒處罰她,反而還要風風光光給她辦婚禮,那說明她一沒危險,二沒受苦。既然如此,咱們就沒必要瞎操心了,更不需要冒著生命危險、吃力不討好、白費力氣去營救啦!”
說到這裡,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李驚玄的手臂,湛藍色的眸子裡閃爍著故作“正義”的光芒,語氣擲地有聲:“現在最重要的,是那些將在祭台之下受苦的九域蒼生!我們應該立刻改道,去踏平那個‘太一聖地’,為九域去除禍害!這也算是……不辜負蘇念真之前傳出消息的一片苦心嘛!”
這番話冠冕堂皇、大義凜然,若是不知情者,恐怕真要被她這“深明大義”打動。
可李驚玄深知她對蘇念真的成見,自然明白這看似合理的提議背後,藏著怎樣的私心。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竟有些詞窮。
夜姬這招太狠了——用“大義”壓製“私情”,用“既定事實”堵住他所有的猜測與擔憂,更封死了自己想要去救蘇念真的所有念想。
他該怎麼反駁?
說蘇念真不可能嫁給彆人,因為她心中隻有自己?這話若是說出口,不僅會深深刺傷夜姬的心,更顯得自己熱衷於兒女情長、不顧全大局。
可若是不反駁,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蘇念真跳入淩陽子與天道閣布下的火坑?
李驚玄左右為難,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桌角。
就在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靈月忽然開口了。
她雙手按在桌沿,指節微微泛白,清冷的嗓音帶著針尖般的銳利,毫不掩飾其中的嘲諷:“妖女,我看你是被醋壇子泡壞了腦子,才故意不想去救她吧?”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直視夜姬,步步緊逼:“蘇念真犯下的是背叛宗門的大罪!天道閣是何等冷血之地?正陽子又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她怎麼可能安然無恙地結婚?這分明就是受到了脅迫!說不準,這場婚禮本身就是一場針對我們的殺局!你平時自詡聰明絕頂、運籌帷幄,怎麼今天連這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破綻都視而不見?我看你是被私心蒙蔽了雙眼!”
這一番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利劍,直接挑破了夜姬那層虛偽的“大義”外衣,說出了李驚玄想說卻不便、也不敢說的話。
李驚玄心中一震,感激地望向靈月,眼底閃過一絲“總算有人懂我”的釋然。
夜姬被當眾拆穿,頓時惱羞成怒。那雙湛藍色的眸子裡幾乎要噴出火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心裡把靈月罵了個狗血淋頭:“對!我就是不想去救那個女煞星!怎樣?隻有傻子才會去救自己的情敵!你這死魔女幾次三番壞我的好事,現在還非要拉著我的男人,去救另一個覬覦他的女人,簡直欺人太甚!”
但表麵上,她不能失了天妖帝女的體麵。
夜姬冷笑一聲,反唇相譏,語氣帶著毫不留情的尖銳:“魔女,你這般無腦,難怪作為魔族聖女,之前連族中的紛爭都平息不了,反而差點丟了性命!若不是本宮可憐你,讓我夫君出手相救,你現在恐怕早就成了一堆枯骨,哪還有機會在這裝什麼道義模範?”
這話說得極重,精準地戳中了靈月的痛處。
靈月臉色瞬間一白,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指著夜姬的手指微微顫抖,聲音都帶上了幾分哽咽:“妖女你……”
“我怎麼?”夜姬根本不給她反擊的機會,直接打斷道,“你雖沒腦子,但這回有一點倒是說對了。蘇念真確實犯了滔天大罪,以天道閣那將活人煉成傀儡的畜生行徑,怎能容得下一個叛徒?”
她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但你也彆忘了,那蘇念真可是正陽子從小養大的!正所謂虎毒不食子,或許她根本就是正陽子的親生女兒呢?不然以天道閣的規矩,她就算死上千回,也抵消不了那背叛之罪!至於為何要嫁給淩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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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姬頓了頓,故意放慢語速,擺出一副看透一切的高深莫測:“那肯定是她父親見她犯下大錯,為了保她一命,強行將她下嫁。一來可以讓淩陽子那個老實人看住她,防止她再與我們這些‘妖魔外道’勾結;二來,這對於她那個心高氣傲的聖女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比死還難受的懲罰——嫁給自己不愛的人,還要日日受天道閣的監視。這才是實情!”
說到這裡,她攤了攤手,一臉“為大局著想”的無奈:“所以說啊,我們若是現在衝上天道閣,破壞掉了人家父親為女兒安排的未來,不僅救不了她,反而會害了她——打亂了正陽子的布局,讓她徹底失去庇護;甚至還會把我們自己也搭進去,落入天道閣的圈套。這才是親者痛、仇者快!與其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傻事,不如趕緊收拾東西,馬上出發去‘太一聖地’,摧毀祭台才是正事!”
說完這番長篇大論,夜姬在心中暗暗鬆了口氣,指尖卻還是有些心虛地蜷縮了一下。
“蘇念真啊蘇念真,你也彆怪我心狠。”她在心裡默默念叨,“雖然我也感激你帶出的祭台消息,但一碼歸一碼。這天下男人那麼多,你為何非要跟我搶夫君?為了我和呆子的未來,我也隻能做個惡人了。”
李驚玄聽著夜姬這番邏輯嚴密、幾乎無懈可擊的說辭,眉頭鎖得更緊了。
理智告訴他,事情絕對不是這樣子的,也絕對沒有夜兒所說的這麼簡單。蘇念真的性子寧折不彎,絕不是那種會為了苟活而屈服於婚姻的人,更何況是嫁給淩陽子那個虛偽小人。
可夜姬的話又太有說服力了——如果蘇念真真的是正陽子的親生女,那一切似乎都能解釋得通。而且,去“太一聖地”摧毀祭台,確實也是迫在眉睫的大事,關係到更多人的性命。
他該怎麼選?
一邊是可能正在遭受脅迫、生死未卜的紅顏知己,一邊是九域蒼生的安危和夜姬看似合理的“建議”,還有他對夜姬深深的依賴與愧疚。
李驚玄隻覺心中如有千斤重擔,壓得他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