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猛地一顫,像是被人從底下踹了一腳。
我借著那股震蕩往前衝,胳膊上的血順著傷口往下淌,在水裡拉出一道淡紅的尾巴。前麵蘇晴還在扭動,魚尾拍打水流,發出悶響,琴聲斷斷續續地從她懷裡漏出來,像壞掉的收音機,滋啦作響。
離得越近,阻力越大。漩渦中心的水壓像是要把人一層層碾碎,骨頭縫裡都在發酸。我咬牙把左腕往胸口按了按,傷口又裂開一點,血流得更急了——這傷是之前被琴弦劃的,沒想到現在倒成了引子。
“蘇晴!”我吼了一聲,聲音在水裡炸成一串氣泡,“你給我聽清楚!我不是來救你的!”
她動作頓了一下,回頭瞪我,眼裡全是慌和恨。
“我是來求你救這海!救你自己!”我喘了口氣,肺快炸了,“你爹要是知道你在這兒裝死,非從墳裡爬出來抽你不可!”
這話出口我自己都愣了。可看著她那張臉,我又補了一句:“他教學生認潮汐圖的時候,可不是為了讓你變成個魚怪躲在這兒!”
她嘴唇抖了抖,沒說話,但尾巴不再亂甩了。
我趁機往前撲了一小段,手伸出去,把流血的腕子遞到她麵前。“你要不信我,就信這血。它流的路線,跟三百年前那個女人一樣。”
她盯著我的手腕,眼神慢慢變了。我看出她在回憶——三天前我們在海底遺跡看到的畫麵,那個星軌族的女人也是這麼站的,手貼胸口,對著沉睡的巨獸低語。
蘇晴的手抬起來,指尖碰了下我的傷口。
那一瞬間,水裡突然安靜了。
血絲飄散開,像霧一樣纏上她的手指。緊接著,琴身上浮出一道光紋,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密密麻麻的星軌族文字從古琴表麵爬出來,繞著我們打轉,像是老祖宗寫的符咒活了。
“成了?”我剛鬆口氣,胸口猛地一緊。
不是好兆頭。
那些字開始往她身上鑽,她整個人僵住,喉嚨裡擠出一聲嘶叫,抱著琴蜷縮起來。我趕緊遊過去,一把抱住她肩膀:“彆縮!撐住!這是認主,不是奪舍!”
她牙齒打顫:“我……我不是……我不該活著……我早就該死了……”
“放屁。”我直接懟她臉上,“誰告訴你變異就是罪?你當自己是實驗室跑出來的耗子?你是人,是老師閨女,是你媽臨死前攥著不撒手的命根子!”
她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混進海水。
“神器挑宿主,看的不是你多乾淨,是看你敢不敢扛事。”我嗓子已經啞了,還得繼續吼,“你以為我想跳下來?老子怕得要死!可底下這群玩意兒沒人管,就得我去管!你也一樣!你躲著,誰替你彈這首曲子?誰替你爸守這片海?”
她抬頭看我,眼白全是血絲。
我抹了把臉上的血水,把另一隻手也按上去:“來,一起按。心口對心口,血對血。你要覺得委屈,那就哭完再乾。但今天這事,必須辦完。”
她哆嗦著,終於抬起手,貼在我胸口。
兩具身體靠在一起,體溫都快被海水吸乾了。可就在那一刻,琴身猛地一震,嗡的一聲長鳴,像是憋了幾百年的歎息終於吐了出來。
銀光從我們交疊的手臂炸開,一圈圈蕩出去。遠處亂竄的黑霧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了脖子,一頓,然後緩緩下沉。那些原本漂浮的噬能體孢子,一顆顆像沙粒似的往下落,安靜得不像話。
琴麵上浮出四個字:生命之歌。
不是刻的,不是畫的,是自己遊出來的,像活物。它們轉了一圈,鑽進琴體,整把琴開始輕輕震動,頻率穩得像心跳。
蘇晴抱著它,整個人軟了半截。我趕緊架住她肩膀:“醒著呢就彆倒,還沒完。”
她咳了兩聲,嗓音沙啞:“你……流了好多血。”
“小事兒。”我扯了下嘴角,“我這人命硬,血多。”
她沒笑,但手指抓緊了琴弦。那根曾經割破我手腕的弦,現在溫順得像根棉線。
頭頂的黑霧裂開一道縫,有光透下來,照得水底泛起淡淡的藍。裂縫下的岩層也在合攏,慢是慢了點,但確實在動。潮汐琴時不時輕顫一下,發出一聲短音,像是在安撫什麼。
“它……在唱歌?”她喃喃。
“不是唱,是哄。”我說,“哄那些不該醒的東西重新睡過去。”
她低頭看琴,額頭抵上來,閉上眼。我能感覺到她在調整呼吸,不再是那種抽搐式的喘,而是慢慢穩了下來。
“我爸留下的筆記裡有一句,”她忽然說,“說海裡的聲音,從來不是給人聽的,是給生命聽的。”
“那你現在聽見了?”
她點點頭:“以前我以為是詛咒……現在才知道,它是等我開口。”
我咧嘴笑了下,結果牽動傷口,疼得直抽氣。
她睜開眼:“你還撐得住?”
“廢話。”我抬手抹了把臉,“老子跳下來可不是為了跟你一塊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