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上的字跡還在,細得像針劃出來的,可那筆畫的走向,我太熟了。我爸寫實驗筆記時就愛這麼寫,末尾總帶點往上挑的小鉤。我盯著看了好幾秒,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柄上的紋路。
這玩意兒修過三輪車鏈條、砸過漏水的暖氣管,還幫我撬開過樓下小賣部被反鎖的卷簾門。它沒道理突然變成什麼傳世寶物,但眼下它確實不對勁——裂口自己合上了,字浮出來了,連帶著整把扳手都開始發燙,像是裡麵通了電。
我低頭看周小雅。她靠著牆,呼吸慢慢穩了下來,眼睛閉著,額頭那點銀光不再亂閃。剛才那團煙霧一樣的東西走了,可空氣還是沉,壓得人不想大聲喘氣。
我沒再說話,把袖子重新纏緊了些,握住了扳手。
地麵有點震,不是那種劇烈晃動,而是持續的、低頻的震動,像有台老式洗衣機在隔壁運轉。我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越靠近那個黑球,胸口就越悶,仿佛有人在我肋骨之間塞了塊熱鐵。
三米距離時,停住了。
那黑球表麵忽然起了波紋,像水麵上被人輕輕吹了一口。緊接著,一道符文從深處浮現出來,淡金色,邊緣微微發亮。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和我手裡這把扳手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孩子,用你的信念激活它。”
聲音響起的時候,我沒嚇一跳,反倒像是等到了什麼。語氣平和,沒有回音,也不像從四麵八方傳來,就是清清楚楚的一句,像我爸以前站在我身後說“工具櫃記得關”。
我閉上眼。
腦子裡閃過一堆事:他最後一次加班回家,鞋底沾著泥,手裡拎著半盒涼透的餃子;我在實驗室翻到他留下的日誌本,最後一頁寫著“默兒若見此書,勿怨”;還有那天在apha基地外,我看到他的全息影像崩解前,嘴唇動了一下,但我沒聽清。
這些都不是命令。
可它們都在告訴我一件事——彆怕動手。
我睜開眼,低聲說:“爸,我信你一次。”
然後把扳手按了上去。
剛碰上核心的瞬間,一股力道順著金屬衝上來,震得我整條胳膊發麻。我以為會疼,結果沒有。那感覺更像小時候發燒,我媽拿濕毛巾敷我額頭,熱是熱,但讓人想往下沉。
金光從接觸點炸開。
不是爆炸那種炸,是猛地撐開一片光幕,像太陽從雲層裡掙出來。整個空間都被照亮了,連那些懸浮的胚胎都跟著亮了起來,顏色由藍轉金,排列成環狀軌跡,緩緩旋轉。
我站在原地,手沒鬆。
畫麵出現在光柱裡。
一群穿著長袍的人圍著熔爐,爐心是一團流動的星髓,銀白中透著金絲,像活的一樣。他們用手勢引導能量流向模具,每一道光痕都順著特定路線遊走,最後凝成一件神器的雛形。我能看清他們的臉,平靜,專注,沒有恐懼,也沒有貪婪。
這不是記錄,也不是幻象。
我“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就像我知道螺絲該擰幾圈、電路板哪根線接錯了那樣清楚。那些能量路徑,在我腦子裡自動標出了順序,像是出廠說明書直接灌進了神經。
“信念之力……”我喃喃出聲。
原來它真的存在。不是口號,不是雞湯,是實實在在能引導星髓成型的力量。它不像電流那樣走導線,而是依附於某種意誌流動,像風吹過麥田,留下痕跡卻不留下形體。
我看見其中一個工匠停下動作,抬頭看向鏡頭方向。他沒說話,隻是把手放在胸前,然後指向我這邊。
下一幀,畫麵變了。
還是同一個熔爐,但周圍的人倒在地上,血浸透了地板。唯一的活人是個年輕人,滿臉淚痕,正把最後一塊星髓碎片嵌進一個裝置裡。他的動作很急,手指都在抖,可當他完成封印時,整個人卻鬆了下來,笑了。
那是我爸。
我沒見過他年輕時候的樣子,但從那眼神裡,我認得出是他。
他嘴唇動了動,說了句話。
我沒聽清內容,但嘴型我看懂了。
“對不起,兒子。”
光柱還在,畫麵也沒斷,可我的心跳快得不行。我想喊,想問他還活著嗎?為什麼要走?為什麼留下這些東西讓我收拾?
可我沒有動,也沒出聲。
我知道現在不能分心。扳手還在發熱,而且越來越燙,像是要燒起來。我的手心開始出汗,指尖微微發抖,可我還是死死抓著。
突然,耳邊傳來另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