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器震動的時候,我正把最後一行數據敲進終端。屏幕藍光映在眼鏡片上,有些晃眼。沈皓的聲音從耳機裡傳出來,比平時低了半度:“b區醫療站,066號宿主反噬,情況不對。”
我沒回話,直接合上電腦,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走廊燈一閃一閃的,像是接觸不良。基地這地方修了又壞,壞了再修,誰都沒空管這些小事。我快步穿過通道,拐進電梯,按下b區。金屬門關上前,我看見自己映在門上的臉——沒什麼表情,但心跳已經快了。
醫療站門口站著兩個穿白大褂的人,看到我來了,其中一個立刻伸手攔住:“不能進去!他現在不穩定,手套還在釋放能量波!”
“他是誰?”我問。
“小趙,工地的臨時工,自己綁定了066號,沒經過培訓。”那人語氣急,“剛才抬鋼梁時用了全力,手臂神經燒傷,意識快沒了。”
我點頭,繞開他就往裡走。
“周小姐!危險!”
我沒停。
病房不大,一張床,一台監測儀,牆上掛著幾幅人體經絡圖。小趙躺在那裡,右臂腫得嚇人,皮膚發紫,像灌了鐵水。他嘴裡一直在吼,聲音嘶啞:“殺了我……快殺了我……”
066號手套套在他手上,鼓脹變形,指節處裂開細縫,透出暗紅的光。
我走到床邊,蹲下來,和他平視。
“小趙。”我叫他名字。
他睜眼,眼球布滿血絲,眼神散亂。
“你不是怪物。”我說,“你是想幫人的工人。”
他猛地抽搐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悶響。
我伸手,輕輕碰他的額頭。
憶瞳亮了。
銀光從我眉心擴散,畫麵跳出來——
烈日下的工地,塵土飛揚。年輕的小趙穿著舊工裝,肩膀扛著一根鋼筋,腳下踩著碎石。旁邊一個大叔遞來水壺,笑著拍他肩膀:“小趙,謝了啊!今天要不是你,這堆料得乾到天黑。”
小趙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順手的事。”
畫麵一轉,是他第一次戴上066號手套那天。他在倉庫角落找到這東西,鏽跡斑斑,像個報廢的機械零件。他試了試,輕輕一抬,整捆鋼筋離地而起。他當時說了句:“要是大家都能用這個,誰還累趴下?”
回憶到這裡,我聽見他哭了。
眼淚順著太陽穴流進耳朵。
我握住他的手,沒鬆開。
“你說過,戴上它,是為了不讓兄弟們累倒。”我聲音不高,“你還記得嗎?”
他嘴唇抖著,終於擠出幾個字:“我……我不想害人……”
“你沒害人。”我說,“你一直都在救人。”
話音落下的瞬間,066號手套劇烈震了一下。裂縫裡的紅光開始收縮,像退潮一樣往掌心聚攏。整個手套迅速變小,恢複成普通勞保手套的樣子。表麵浮現出三個字:協作之握。
小趙喘著氣,手臂的腫脹肉眼可見地消下去了一圈。
監測儀的警報聲停了。
外麵那兩個醫生衝進來檢查生命體征,一個回頭對我說:“脈搏穩了!神經壓減輕了!這是……怎麼做到的?”
我沒答,隻看著小趙。
他睜開眼,眼神清明了些,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很久,忽然低聲說:“它……認得我。”
我點點頭:“看,它還記得你的善良。”
他沒說話,隻是把那隻恢複正常的手慢慢抬起來,攥住了我的手腕。力氣不大,但很穩。
“謝謝。”他說。
我幫他把被子拉好,起身走到窗邊。窗外是基地後院,幾盞路燈亮著,照著一堆廢棄的訓練器材。遠處傳來狗叫聲,應該是狗王帶著它的蘋果核項圈在巡邏。
耳機又響了。
“周姐。”沈皓的聲音,“東京信號斷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小趙,他已經閉上眼,呼吸平穩。
“我知道了。”我說。
“楊默讓你馬上回指揮中心。”
“收到。”
我摘下眼鏡擦了擦,重新戴上,轉身往外走。路過門口時,那個醫生還想說什麼,我擺擺手:“讓他睡會兒,彆打攪。”
走廊還是老樣子,燈閃一下,滅一下。
我一邊走一邊摸額頭,憶瞳的印記還在發熱,但不像以前那樣刺痛。這次不一樣。以前我隻是看到記憶,現在我能感覺到它們——彆人的痛苦、堅持、一點點不肯放棄的好意。
原來這才是它的用法。
電梯下來的時候,我低頭看自己的手。剛才小趙握過的地方,還留著一點溫度。
回到指揮中心,大廳裡已經有人在走動。沈皓坐在主控台前,帽子拉得很低,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楊默站在他身後,手裡捏著那把舊扳手,眉頭皺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