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的手指動了,指尖朝著狗王的方向輕輕勾了一下。
那一瞬間,蘇晴胸口的光痕突然回縮,像被什麼東西吸了回去。她整個人浮了起來,離地半尺,長發飄在空中,眼睛閉著,但臉上那層銀藍色的紋路越來越亮。
我抬頭看她,手還撐在地上。剛才推送信號的時候耗得太多,現在胳膊直打顫。可我不敢倒下,楊默也沒動,他就跪在那兒,手裡攥著那把快化成渣的扳手,盯著蘇晴不放。
張蘭芳站得筆直,兩手交疊放在胸前,嘴唇抿成一條線。她沒哭出聲,可眼角一直有淚往下掉。周小雅閉著眼,額頭那個銀點還在閃,像是在錄什麼重要的東西。狗王趴在地上,脖子上的蘋果核項圈發出淡淡的綠光,尾巴尖輕輕搖了搖。
蘇晴忽然開口,聲音不像她自己,又有點像,兩種音色混在一起:“以潮汐之名……締結雙生之誓。”
她一隻手抬起來,掌心對著潮汐琴。那把原本插在地上的古琴嗡的一震,自動升到和她胸口齊平的位置,琴麵朝上,弦一根根繃緊。
“守護此海,至死方休。”
話落的刹那,整座聖殿安靜了。連海底的水流聲都停了,石柱間的裂隙不再冒黑氣,地上殘留的能量殘片一點點熄滅。
我喘了口氣,想站起來,腿卻軟得使不上力。
楊默低著頭,手裡的扳手突然自己飄了起來。他沒攔,也沒說話,隻是看著它一點一點散開,變成星星點點的光,往蘇晴那邊飛過去。那些光繞著她轉了一圈,最後全鑽進了琴身裡。
他嗓子啞了:“老子的造物……也由你守吧。”
說完這句話,他肩膀一鬆,像是卸下了什麼重擔。那把祖傳的扳手徹底沒了,隻剩下一小塊焦黑的金屬殼子從他指縫裡滑下來,砸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潮汐琴開始變樣。
琴身上浮出一圈螺旋紋,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慢慢聚成兩個字——“忒伊亞”。我沒念出來,但腦子裡自動知道那是它的真名。
蘇晴的手落下去,輕輕碰了下最粗的那根弦。
叮——
一聲響,不大,可整個海底都跟著震了一下。遠處那些歪斜的石柱重新立正,塌了一半的穹頂緩緩合攏,裂縫消失,像從來沒破過一樣。海水變得清透,連帶著我們腳下的沙地都泛起一層柔和的藍光。
她還是浮在那兒,沒睜眼,身體表麵覆蓋了一層半透明的鱗片,從脖子往下,一直到手指尖。頭發不再是黑色,變成了帶波光的深藍,像海水映著月光的顏色。背後隱約有個影子,看不清臉,穿著古老的長裙,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和蘇晴的姿勢一模一樣。
張蘭芳終於邁了一步。
她沒往前衝,隻是抬起手,像是想去摸女兒的臉,卻又不敢真碰。她的動作很輕,就像平時在家門口晾衣服時,順手拂掉衣領上的一片葉子那樣自然。
“小晴啊……”她低聲說,“媽教你跳的新舞步,你還記得不?”
沒人回答她。
但她笑了,眼角還掛著淚,笑得特彆踏實。
周小雅睜開眼,額頭上那點銀光慢慢暗下去。她沒說話,隻點了點頭,像是確認了什麼重要的事。然後她坐到沙地上,靠著一塊浮石,長長呼出一口氣。
狗王站了起來。
它沒叫,也沒撲,隻是走到蘇晴正下方,仰著頭,項圈的綠光一閃一閃,像是在打招呼。過了幾秒,它輕輕哼了一聲,像是回應什麼隻有它能聽見的聲音。
楊默終於動了。
他慢慢爬起來,膝蓋在地上蹭出一道印子。他走到張蘭芳身邊,站定,沒說話,就看著空中那個懸浮的身影。
“這算成了?”他問。
張蘭芳點點頭:“她還在。”
“不是犧牲?”
“不是。”她搖頭,“是換了個活法。”
楊默嗯了一聲,把手揣進褲兜裡,低頭看了看腳下。那塊融化的扳手殘骸還在,他踢了一腳,沒踢動。
“早知道讓她多練練琴。”他說,“上次她說想報班,我還嫌貴。”
張蘭芳瞥他一眼:“你現在心疼錢?”
“我不是心疼錢。”他嘟囔,“我是心疼人。”
周小雅在後麵聽著,嘴角抽了一下。她想笑,又忍住了。
空氣裡有種說不出的安靜,不是死寂,是那種大事落定之後的空曠感。好像之前壓在每個人心口的石頭,一下子被人搬走了。
我抬頭再看蘇晴,發現她手指動了一下。
不是抽搐,是主動的,像是在試琴弦的鬆緊。她嘴唇也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