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偏殿。
當陳越提著藥箱,隨著公主派來的掌事宮女匆匆趕到時,看到的是一幅讓他心頭猛地一緊的畫麵,真心是“我見猶憐”的既視感。
趙雪正蜷縮著身子,獨自一人坐在一條鋪著軟墊的繡墩上。她一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右腮,平日裡總是帶著溫婉笑意的俏麗臉龐,此刻蒼白得看不到一絲血色。
她的額際和鬢角的柔順碎發,已經被細密的冷汗濡濕,緊緊地貼在光潔飽滿的肌膚上。那雙平日裡清亮如一汪秋水、總是含著三分笑意的美眸,因為難以忍受的劇痛,氤氳著一層朦朧的水汽,長長的睫毛如同被風雨侵襲的蝶翼,不住地輕顫,脆弱得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惜。
她聽到腳步聲,勉力抬起頭,看到來人是陳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喜,但那絲驚喜很快又被強烈的羞赧和鑽心的痛楚所取代。她掙紮著,想強撐著站起來行一個周全的禮節,卻因一陣突如其來的、如同鋼針錐刺般的劇痛再次襲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劇烈一顫,喉嚨裡逸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惹人心疼的輕哼,愈發顯得無助和柔弱。
“趙姑娘莫動!切勿多禮,安心坐著,讓下官一看。”
這話說的彬彬有禮,可陳越的心裡卻慌亂地自述,這誰頂得住啊!美人蹙眉,在他看來,簡直比太後發怒、皇帝板臉還要讓他心慌意亂!他也顧不得太多宮廷的繁文縟節,幾步上前,放下藥箱,動作自然而然地拉過一把空著的凳子,在趙雪身邊坐了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以一個醫者的身份,端詳著這個曾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烙印的姑娘。他一邊開箱檢查器械,一邊用最溫和的語氣安撫著旁邊急得團團轉的宮女們:“都彆慌,牙疼雖急,卻非不治之症。去,備一盞光線足的燈來,再取一碗溫鹽水備用。”他的聲音沉穩而有條理,瞬間讓有些慌亂的偏殿安靜了下來。
“姑娘,請稍稍仰頭,容下官仔細查看。”他刻意將聲音放得極其溫和。
趙雪貝齒輕咬著下唇,臉頰上飛起一抹紅暈,她點了點頭,依言微微仰起臉。為了能借助窗外最後一點天光,看清她口腔深處的情況,陳越不得不傾身向前,靠近她。
兩人的距離,在這一刻被瞬間拉近到了一個極其微妙的尺度。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光潔額頭上那些因為疼痛而沁出的細小汗珠,能看到她因痛苦而微微泛紅的眼角和那顫抖的睫毛,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混合著清雅蘭花香氣和淡淡皂角味的體香。
公主貼身的掌事宮女見狀,是個極有眼力勁兒的人,立刻機靈地吩咐幾個小宮女:“快!掌燈!把那幾盞新賞的西域琉璃燈都點上,仔細些,挪到陳大人這邊來!光線務必充足,但彆讓光晃了趙姑娘的眼!”
很快,數盞明亮的燭火將這片小小的角落照得溫暖而明亮,驅散了黃昏的最後一絲暮氣,也讓兩人之間的氛圍,變得愈發微妙起來。
陳越從這短暫的、幾乎讓他失神的曖昧氛圍中強行抽離心神,恢複了專業醫者的冷靜和專注。他從藥箱裡取出那套已經成為他標誌性裝備的“初代顯微鏡”部件,以及幾根在“黑火神燈”上反複消過毒的、最細的銅製探針。
“姑娘,接下來可能會有些許不適,請務必忍耐。你信我,很快就好。”他的聲音放得更柔,更低,像是在哄一個害怕打針的孩子,帶著一種近乎催眠的安撫力量。
他一手極其輕柔地托住了趙雪小巧精致的下頜,以便固定她的頭部,防止她因疼痛而突然移動。那指尖傳來的觸感,細膩、柔嫩、溫潤如玉,還帶著微微的、因疼痛而沁出的絲絲涼意。
他差一點就沒把持住,穩住穩住,陳越你是個專業人士!...但這手感這香氣,簡直是在考驗乾部定力!
而趙雪的身體,則在他溫熱的手指接觸到自己下頜的那一刻,瞬間僵硬如同木石。
長這麼大,她從未與任何外男有過如此貼近的接觸。對方那沉穩有力的手掌,溫和柔軟的手指,正輕輕地托著她的下頜,偶爾擦過她臉頰的指腹,帶著一種粗糙卻令人心安的質感,帶來一陣又一陣陌生的戰栗。
她羞得連耳根都紅透了,隻好緊緊地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蝴蝶般劇烈地顫動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專注的呼吸,平穩而有力,輕輕地拂在自己的鼻翼、唇邊,沒有絲毫雜味,反而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淡淡藥草氣息,奇異地讓她那顆因疼痛和羞澀而狂跳的心,稍稍平複了一些。
她心裡一片混亂:他……他的手好暖……離得好近……我這是怎麼了,明明疼得要命,怎麼還會有心思胡思亂想……
陳越努力凝神,將“顯微鏡”的物鏡端對準了趙雪口內。透過鏡片,他很快就鎖定了“犯罪嫌疑人”——位於趙雪右下方的一顆後槽牙,那是下頜右側第一磨牙,牙齒的咬合麵上,有一個看似不大、顏色卻極深的黑色齲洞。
“怎麼疼起來的?“陳越問道。
趙雪抬起淚眼,聲音細若遊絲:“方才...方才正在為公主試新進的荔枝,突然就...“她說到一半又倒抽一口冷氣,纖指緊緊按住腫起的臉頰。
“平日裡,是不是右下邊的牙,吃冷熱酸甜時特彆難受?他一邊觀察,一邊輕聲詢問。
趙雪因緊張和疼痛,呼吸略顯急促,溫熱的氣息拂在陳越的手腕和臉頰上,帶著少女特有的、如同蘭草般的清甜氣息。這種“吹氣如蘭”的極致體驗,讓他心頭一陣蕩漾。
她閉著眼,極輕微地點了點頭,從喉嚨裡發出一聲細若蚊呐的“嗯”。
“腐質已經深達髓腔,形成了急性牙髓炎。”陳越心中有了診斷。透過顯微鏡,他甚至能看到那小小的齲洞深處,腐質如同微型的沼澤,而牙髓組織已經呈現出炎症狀態下的充血紅色。
明白了病因,於是他向趙雪解釋道:“此症如洪水圍城,牙髓火毒內攻,外無出路,故而劇痛難當。當務之急,是立刻為大壩‘泄洪’,也就是‘開髓減壓’,將內部的壓力釋放出來。”
“那...那可如何是好?“趙雪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會很疼嗎?“
“不要害怕,隻需在患牙上開個小孔,釋放內裡壓力,疼痛立減。“陳越取出一根細如發絲的微雕針,在燈下給她看,“這是特製的治療針,比頭發絲還細。隻是接下來需得姑娘好生配合,千萬不要動。“
他開始全神貫注地在患牙上尋找最佳角度,當針尖觸及病灶時,趙雪疼得下意識要躲,他托著下頜的手微微用力穩住她:“很快就好,忍一下。姑娘可以抓著在下的衣袖。“
趙雪依言抓住他的衣袖,並且為了穩妥些,又向他手腕部位靠近了點。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太康公主清脆的聲音:“趙雪,陳牙匠可曾來為你診治?本宮特意讓人熬了安神湯...“話音未落,公主已踏入殿內,正撞見這親密的一幕。
陳越手一抖,險些失了準頭。趙雪更是羞得無地自容,想要解釋卻因器械在口中隻能發出嗚嗚聲。
公主先是一愣,隨即促狹地笑了:“原來陳大人正在"專心診治"啊~那本宮就不打擾了。“她特意加重了“專心診治“四個字,臨走前還衝趙雪擠了擠眼,“趙雪,你可要好好配合陳大人診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