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住了!快!水!”
趙雪和小祿子立刻端著早就打好的幾桶井水衝了過來。
陳越死死按住還在布包裡掙紮的貓頭,隻露出身體,趙雪則毫不猶豫地舉起水桶,用最輕柔卻也最快速的手法,將大量的清水傾倒在貓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衝洗著那些附著力極強的石灰漿。
半刻鐘後。
值房小院裡一片狼藉,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泥石流。
那隻尊貴的“雪團兒”,此刻正蔫頭耷腦地趴在趙雪的懷裡,身上原本蓬鬆的白毛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雖然還有點發灰,但總算是把那些致命的強堿給衝洗乾淨了。它似乎也知道自己闖了禍,或者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嚇破了膽,此刻乖巧得像隻鵪鶉,還在瑟瑟發抖。
陳越癱坐在地上,官袍也臟了,臉上也花了,頭發裡還夾著幾根貓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抬頭看向趙雪。趙雪也沒好到哪兒去,一身淡雅的衣裙濕了大半,發髻散亂,一支簪子都要掉下來了,臉上還沾著一點不知道是泥點還是石灰的印記。
兩人對視了一眼。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撲哧”一聲,趙雪忍不住笑了出來。緊接著,陳越也笑了。笑聲越來越大,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種共患難後的釋然。
這哪裡是兩個朝廷命官和女官,這分明就是兩個剛玩完泥巴的野孩子。
趙雪一邊笑,一邊嗔怪地瞪了陳越一眼,那眼神裡哪還有半點責怪,滿是嬌嗔和親昵。兩人看著彼此這副從未見過的狼狽相,之前的緊張、尷尬和那種若有若無的隔閡,在這一刻,都隨著那一盆盆清水,被衝刷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了一種叫做“默契”的東西在悄然生長。
陳越這才猛地想起那桶最重要的石灰水。他趕緊爬起來去看。萬幸,雖然貓咪剛才在裡麵洗了個澡,但畢竟體積小,隻濺出了一少部分。大半桶澄清的、飽含著鈣離子的上好石灰水,依然安然無恙地待在桶裡,仿佛在嘲笑這場鬨劇。
雖然過程驚險得差點讓他心臟驟停,但結果……好像還不錯?至少,他和她的關係,這下是真的“鐵”了。
混亂結束後,趙雪雖然心有餘悸,但為了避免皇後擔心,也怕連累陳越,便抱著稍微整理了一下的雪團兒,像個做了壞事的孩子一樣,匆匆從後門溜走了。
陳越開始清理戰場。當他費勁地把那個用來裝石灰的空木桶倒過來,準備清洗時,一個異物感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木桶的最底部,防潮油紙的夾層裡,竟然還壓著一個小小的、用油紙嚴密包裹的小包。
他打開一看,不禁愣在當場。
裡麵是一隻精致的小瓷瓶,拔開塞子,一股清涼、芬芳、帶著極強藥力的味道飄散開來。憑他的經驗,隻需一聞便知,這是集齊了冰片、沒藥、血竭等幾味極其珍稀的海外香料藥材,秘製而成的、專治燒燙傷的極品膏藥!
而包裹裡,照例附著一張字條,字跡依舊是那般熟悉而淩厲:
“聽聞陳大人需試驗材料,此物或有用處。以防萬一,備不時之需。舉手之勞,不必掛懷。”
陳越拿著這瓶藥膏,非但沒有驚喜,反而有了“驚嚇”,比剛才救貓時還要讓他心驚肉跳。
李廣不僅知道他需要石灰,給他送來了石灰;他竟然還預判到了陳越進行這種危險實驗時,極有可能會發生意外,甚至連燒燙傷藥都提前給他備好了!甚至……他是不是連趙雪今天會來,甚至可能會受傷,都在那個老狐狸的算計之中?
這份“關懷”,細致得令人發指,精準得令人恐懼。
這哪裡是“舉手之勞”,這分明是在向他展示一張無所不在、無所不知的天羅地網!
“這皇宮裡,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無緣無故的‘順手為之’啊……”陳越緊緊攥著那瓶藥膏,望著這巍峨的紫禁城,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敬畏和寒意。
自己陷入的這個棋局,比他想象的,還要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