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刷你的牙!咱家這是……這是養生!”王公公老臉一紅,手下更用力了。
“李內侍,您這牙齦都見紅啦!輕點輕點!那是肉,不是鐵!”
“你懂什麼!見紅吉利!這說明刷得到位!把那裡麵的毒血都放出來了!隻要能拿銀子,彆說出血,就是掉牙我也認了!”
陳越在台上看著這群魔亂舞的場麵,忍不住捂住了臉。這畫麵太美,他不敢看,但這確實是他在大明朝見過的最有活力的場麵之一。
隨著一桶桶渾濁、甚至發黑的漱口水被倒掉,整個院子裡的空氣似乎真的清新了不少,那股常年盤旋不去的陳腐氣息淡了許多。
最終,陳越評選出了一名“淨口標兵”。那個獲獎的小太監咧嘴傻笑,露出一口雖然不白但相對乾淨的牙,手裡攥著五兩銀子,樂得找不到北,周圍全是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看見沒?”陳越指著那個標兵,大聲說道,“這就是榜樣!以後誰要是嘴裡再有味兒,熏著了主子,彆怪我不給麵子,直接扣月錢!這刷子,以後就是你們的飯碗,得護好了!”
這招“胡蘿卜加大棒”,算是把這底層的市場也給徹底打開了。太監們雖然沒文化,但他們知道,這刷子能換錢,還能討好主子,那就是好東西。
……
然而,就在陳越以為可以稍微喘口氣,享受一下勝利果實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上門了。
太監競技後次日,陳越工坊的前廳。
一位穿著體麵、衣料考究,眼神卻透著股傲氣的中年人,不請自來,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主位上,身後還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護衛。
“這位是……”陳越看著這位不速之客,眉頭微皺。趙王府的人他都認識,這位顯然不是。
“在下福王府長史劉泉,特來拜會陳大人。”那人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這茶水根本入不了他的口,“陳大人這‘潔齒刷’如今風靡宮禁,連我們王爺在封地都有所耳聞,看了也是喜歡得緊。特彆是那牛骨的,王爺覺得,甚是精巧。”
福王?
陳越心裡咯噔一下。那個號稱富可敵國、甚至比皇上還有錢、深受太後寵愛的福王?這可不是什麼善茬,那是真正的皇親國戚,是連內閣首輔都要讓三分的主兒。
“王爺的意思是,”長史放下茶盞,終於正眼看了陳越一眼,但那眼神裡滿是掠奪的意味,“這工坊的產出,以後直接交由王府來經營。陳大人您隻管生產,技術上的事兒您說了算。但這銷售、推廣,還有這利潤的分配嘛……自然由王府來操持。”
他頓了頓,拋出了所謂的“條件”:“王爺有意在江南等地推廣此物,想與陳大人談個‘包銷’的合作。您放心,王爺不會虧待手藝人,每年給您……兩成的利,如何?”
包銷?兩成利?
這分明就是想吞並!這是要把陳越變成他們的高級打工仔,還是隻給一口湯喝的那種!
陳越心裡冷笑,這福王的吃相,比李廣還要難看。李廣好歹還講究個“合作”,這福王直接就是“搶劫”。
“長史大人,”陳越皮笑肉不笑,身體微微後仰,“這工坊雖小,但也是皇上禦批的,還有趙王爺的份子。這‘包銷’一事,怕是沒那麼容易吧?趙王爺那邊,怕是也不好交代。”
“趙王?”長史輕蔑一笑,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趙王爺那邊,我們王爺自會去打招呼。那是自家兄弟,隻要利潤給足了,有什麼不好交代的?至於皇上……嗬嗬,陳大人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這天下雖大,但有些生意,不是誰都能做的。尤其是涉及到江南那邊的財路,沒有我們王爺點頭,您的刷子,怕是一把也賣不出去。”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而且是降維打擊式的威脅。
陳越沉默了片刻,沒有當場發作,隻是淡淡地說道:“此事體大,容下官考慮幾日。”
“好說。”長史站起身,拍了拍衣擺,“三天。三天後,我來聽陳大人的好消息。希望陳大人,是個識時務的俊傑。”
說完,他帶著人揚長而去,留下一屋子的低氣壓。
陳越看著他們的背影,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大人,這可怎麼辦?”小祿子急得團團轉,臉都嚇白了,“這福王可比太醫院那幫人難纏多了!那是真老虎啊!聽說他在浙閩封地那是隻手遮天!咱們要是得罪了他,以後在京城還怎麼混?”
“怕什麼?”陳越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反擊的狠辣,“福王勢大,但市場也不是他一家獨大。彆忘了,咱們雖然不想上李廣的船,但李公公可是把這牙刷生意當成了自己的盤中餐。現在有人要連鍋端走,你覺得,那隻老狐狸會答應嗎?”
他沉吟片刻,手裡撫摸著桌上的茶壺。
“你說,如果福王知道李公公也對這生意很有興趣……或者說,如果李公公知道福王想插手宮裡的生意,甚至想斷了他的財路……”
小祿子一愣,隨即眼睛亮了:“大人的意思是……”
“驅虎吞狼!”陳越嘴角勾起一抹狠厲的笑,“福王想一口吞下這隻會下金蛋的雞,也不怕噎著!惡狗搶食,最好的辦法就是再扔一條更凶的進去,讓他們自己去咬!咬得一嘴毛才好!”
他招手叫來小祿子,在他耳邊低聲吩咐,每一個字都帶著算計:“去,把福王想要‘包銷’、甚至想把手伸進宮裡、還要壟斷江南市場的消息,‘無意中’透露給司禮監那邊相熟的小太監。記住,要說得隱晦點,就說福王府的人放話了,這牙刷生意,除了他們王爺,誰也彆想插手!就連……司禮監也不行!”
“明白!”小祿子心領神會,眼睛裡閃爍著搞事情的興奮,“小的這就去辦!保證讓這話傳得比風還快!”
看著小祿子一溜煙跑了,陳越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這宮裡的水,真是越攪越渾了。但他不怕,渾水才好摸魚。
“想搶我的食?那就看你們有沒有一副好牙口了!”陳越喃喃自語,隨手拿起桌上一把還沒完工的牛骨刷,狠狠地插進了筆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