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疊厚厚的大團結,在昏暗的天光下、在漫天風雨中,散發著一種近乎魔幻的光芒。
船上瞬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隻剩下風的嘶吼和柴油機吃力的喘息。
船老大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摞錢,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這筆錢,他再加上手裡的錢,應該足夠他買一條全新的、帶更好馬達的漁船,甚至還能剩下一些!
這誘惑太大了,大到他幾乎無法呼吸。
但遠處那個即將被海浪吞噬的人影,以及再次闖入風暴核心的巨大風險,又像冰冷的枷鎖,拖住了他的腳步。
“快決定!”那出錢的年輕人大聲催促,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人快沒了!”
孟禮歡也猛地看向船老大,眼神裡充滿了最後的懇求與決絕。
船老大猛地一跺腳,像是下了畢生最大的賭注,一把抓過那疊濕漉漉的鈔票,看都沒看就塞進懷裡最深的口袋,嘶聲吼道:“媽的!乾了!老四!準備繩子!歡子兄弟!操舵!靠過去!快!”
金錢的魔力,在這一刻粗暴地碾壓了恐懼和猶豫。
孟禮歡沒有絲毫遲疑,仿佛早就等著這一刻。
他猛地一打舵輪,柴油機發出更加淒厲的咆哮,拖著嚴重超載、行動已然有些笨拙的小船,劃出一個驚險的弧線,再次義無反顧地衝向那片更加危險、浪濤如同沸騰鍋粥的海域。
這一次,船上的氣氛更加凝重。
新救上來的那三個人緊緊蜷縮在一起,臉上寫滿了恐懼和不安,既盼著救人,又怕自己被再次拖入深淵。
趙永河兄弟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卻也不敢再說什麼。
那出錢的年輕人緊緊抿著嘴,目光死死盯著前方落水者的方向,而他那個同伴則嚇得幾乎要暈過去。
船體在更加狂暴的風浪中劇烈顛簸,每一次傾斜都仿佛要直接翻覆。
孟禮歡的手臂肌肉已經酸痛到麻木,全憑一股意誌力在支撐。
他瞪大眼睛,透過迷蒙的雨幕,死死鎖定那個抱著木板起伏不定的人影。
“再近點!左滿舵!小心下麵的暗流!”他嘶啞地指揮著,聲音因為過度用力而破裂。
船老大和老四拚儘全力配合著,拋纜繩,遞竹篙。
這一次,落水者似乎已經耗儘了所有力氣,對拋來的繩子幾乎沒有反應。
“不行!他抓不住了!得有人下去!”老四帶著哭音喊道。
下海?
在這種天氣下海,無異於自殺!
孟禮歡看了一眼那越來越微弱的身影,一咬牙:“我來!”
“歡子兄弟!不行!”船老大急吼。
但孟禮歡已經飛快地將纜繩在自己腰上纏了幾圈,打了個死結,另一端塞到船老大和老四手裡:“拉緊了!”說完,不等眾人反應,他看準一個浪頭過去的間隙,猛地縱身跳入了冰冷刺骨、如同滾鍋般的海水裡!
“歡子!”
船上響起一片驚呼!
冰冷的海水瞬間包裹全身,巨大的力量拉扯著孟禮歡,仿佛要將他撕碎。
他憋著一口氣,奮力朝著那個身影遊去。
每一個動作都異常艱難,海浪像重錘一樣不斷擊打著他。
短短十幾米的距離,卻如同跨越生死鴻溝。
他終於靠近了那個隨波逐流的人,一把抓住對方的胳膊。
觸手一片冰涼,那人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隻是本能地抱著木板。
是孟禮兵!
雖然臉色青紫,人事不省,但確確實實是他的二堂哥!
“抓住了!拉!”孟禮歡朝著船上嘶聲大喊,同時奮力將孟禮兵的手臂搭在木板上,自己則從後麵托住他。
船上,船老大和老四,連同那個出錢的年輕人,甚至趙永河,都一起拚命拉動繩索。
繩索繃得筆直,一點點將兩人從死亡線上往回拖。
終於,在眾人合力下,孟禮歡拖著昏迷的孟禮兵,被艱難地拉回了船邊。
船上的人七手八腳地將他們拖了上來。
孟禮歡癱倒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得牙齒格格作響,幾乎虛脫。
孟禮兵則直接挺地躺著,麵色死灰,毫無聲息。
“兵子!兵子!”孟禮歡掙紮著爬過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極其微弱。
他立刻按照上輩子零星學到的急救知識,清理孟禮兵口鼻中的異物,開始笨拙地按壓他的胸膛。
“哥……我哥……和我爹……”孟禮兵在劇烈的按壓下,猛地咳出幾口海水,恢複了一絲微弱的意識,眼睛艱難地睜開一條縫,看到孟禮歡,淚水混著海水湧出,用儘最後一絲力氣,顫抖的手指指向一個方向,“……那邊……礁石……求……求……”
話沒說完,頭一歪,又昏死過去。
孟禮歡的心猛地一沉!
大伯和大堂哥也出事了!
他猛地抬頭看向船老大,眼神裡的意思不言而喻。
船老大看著剛剛到手的、還沒焐熱的錢,又看看奄奄一息的孟禮兵,再看看遠處更加凶險、暗礁密布的海域,臉上露出了極度的掙紮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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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表已經亮起了紅燈,柴油即將耗儘!
船體也因為多次冒險救援和超載,發出了更多不祥的嘎吱聲。
“歡子……不是俺不救……油……船……真的不行了!”船老大幾乎是在哀求,臉上肌肉扭曲,“再去找……咱們……咱們可能都回不去了!”
這一次,連那個出錢的年輕人都沉默了,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救人是一回事,明知必死還要往裡衝,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