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晶晶繼續說，語氣裡多了些複雜情緒，“你是沒看見，一進門，噗通就給咱爹跪下了，磕頭磕得咚咚響，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連說自己不是人，以前豬油蒙了心，對不起三叔，對不起你……還自己抽自己大嘴巴子，拉都拉不住。”
她頓了頓，模仿著孟禮兵當時哭嚎的語氣：“‘三叔！我不是東西！我混蛋！歡子兄弟以德報怨，救了我這條賤命，我還以前那樣對他……我不是人啊！’哎呦，那場麵，看得俺心裡都怪不是滋味的。”
“爹咋說？”孟禮歡問。
“爹一開始也繃著臉，後來看著他們那樣兒，眼圈也紅了，趕緊把人扶起來，說‘過去的事就不提了，人沒事就好，都是一家人，血脈連著筋呢……’後來爺仨好像還說了會兒話，繁森大伯走的時候，看著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背都佝僂了。”韓晶晶歎了口氣，“經了這一遭，他們家……唉，也算是得了教訓了。”
孟禮歡默默聽著，心裡也感慨萬千。生死麵前，許多恩怨似乎真的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還有那個開船的劉大哥，”韓晶晶想起這事，臉上露出些笑意，“你睡著的時候，他特意來了一趟，說那個看起來派頭不小的年輕人秦海洋）派人把錢給他送去了，不光把你答應的一百塊尾數結了，還多給了好幾十塊，說是賠他船損的錢。可把他高興壞了，對著咱爹娘好一頓誇你，說你有膽有識，是條漢子，以後必定有大出息！還留話說以後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儘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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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個好消息。孟禮歡點點頭，秦海洋這人，倒是言而有信。
“咱家咋樣？我看房頂好像……”他抬頭看了看屋頂，有幾處明顯是新糊的報紙，透著光。
“可不是嘛！”韓晶晶一拍大腿，“那風邪乎著呢！把咱家房頂掀了好幾條瓦，雨嘩嘩往裡灌！雞窩棚子也刮塌了半邊，幸虧咱那幾隻雞和鵝命大，沒砸著，就是嚇得好幾天不下蛋了。屋裡也進了水，炕席都泡翹邊了，娘那口陪嫁的木箱子底都潮了。爹和俺趕緊找了梯子，冒雨勉強拿油氈和石頭壓了壓，不然更糟殃！”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家裡的損失，雖然瑣碎，但孟禮歡聽得認真。這些都是他這個小家的根基。
“不過人都沒事，比啥都強！”韓晶晶最後總結道，臉上露出慶幸的笑容，“丫蛋兒嚇壞了，這兩天都黏人得很，剛讓娘抱出去串門了。”
孟禮歡也鬆了口氣，隻要人平安，房子壞了可以修，雞窩塌了可以蓋。
他把最後一口疙瘩湯連湯帶水喝進肚，滿足地打了個飽嗝，身上也暖和起來，力氣恢複了不少。
放下碗，他看著窗外。風停了，雨也住了，雖然天還陰著，但已不再是那種令人壓抑的昏黑。院裡的積水還沒完全退去，映著灰白的天光。
他忽然掀開被子就要下炕。
“哎？你乾啥去？剛醒再躺會兒！”韓晶晶忙攔他。
“躺不住了。”孟禮歡活動了一下依舊酸疼的胳膊腿，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風浪小了，這時候海邊肯定有好東西衝上來！走，拿上家夥事兒，淘海去！”
韓晶晶一聽，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可彆去了！剛遭完那麼大罪，還沒緩過勁呢！再說這天看著還不透亮，海邊多危險啊！”
“沒事兒，我心裡有數。”孟禮歡笑了笑，眼神亮晶晶的，“台風過後，海灘就跟開了倉的寶庫一樣，不去撿虧得慌！放心，我不往深水去，就在近處轉轉。”
他見韓晶晶還是一臉擔憂，便伸手輕輕拍了她屁股一下，帶著點哄勸的語氣：“趕緊的，去拿水桶和麻袋，再叫上爹幫忙。撿著大貨，晚上給你和丫蛋兒燉肉吃！”
韓晶晶被他拍得臉一紅，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但看他精神頭確實回來了，又想到上次淘海的豐收，心裡也不由得活泛起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拗不過丈夫，點點頭：“那……那你可千萬小心點！俺去拿家夥事，再叫爹。”
看著韓晶晶轉身出去的背影，孟禮歡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中還彌漫著雨後的潮濕和泥土腥氣，但也帶著一絲煥然一新的清新。
災難過去了，生活還得繼續。而大海，從來都不會讓勤勞勇敢的人失望。
他得趕緊行動起來，把這錯過的“寶庫”，狠狠撈上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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