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的日子過得飛快，白天的孟禮歡是十足的好父親、好兒子。他帶著丫蛋滿院子瘋跑，用木頭給她刻小海豚，抱著海娃曬太陽，逗得小家夥咯咯笑。
幫著王秀娥劈柴挑水，和孟繁林商量著是不是該把院牆再砌高一點，顯得更氣派些。家裡的氣氛溫馨和睦，其樂融融。
可一到晚上，吹燈上炕後，那點難以言說的彆扭就悄然浮現。
第二次嘗試，孟禮歡覺得自己有了點經驗。他提前摸出那個小紙包，就著窗外透進的月光，試圖研究明白那滑膩膩的小圓環到底該怎麼擺弄。那玩意兒薄得驚人，帶著一股淡淡的橡膠味，捏在手裡滑不溜秋，像個不聽話的泥鰍。
“娘的，這比係船纜還費勁…”他低聲嘟囔，手忙腳亂地試圖把它展開，結果不是弄錯了正反麵，就是差點撕破，要麼就是卷成了一團，搞得他滿頭大汗，那點剛醞釀起來的情致差點被折騰沒了。
韓晶晶在黑暗中聽著他窸窸窣窣、略帶煩躁的動靜，又是想笑又是心疼，小聲提醒：“你…你慢點…彆扯壞了…”
“知道知道…”孟禮歡沒好氣地應著，感覺自己像個第一次上船的新手，笨拙又狼狽。
好不容易勉強弄妥帖了，可那層薄薄的阻隔感，卻無比清晰地傳遞過來。就像隔著一層雨布摸東西，雖然也能摸到，卻完全失了真味，不得勁，不透徹。孟禮歡是個習慣了直接、酣暢的漢子，大海教會他的是迎風破浪的痛快，這種束手束腳、隔靴搔癢的感覺，讓他渾身不得勁，動作也不自覺地有些急躁和敷衍。
草草了事後，兩人都有些沉默。孟禮歡悶悶地躺在一旁，心裡堵得慌。韓晶晶能感覺到他的不快，默默轉過身，背對著他，肩膀微微聳動，似乎有些委屈。
孟禮歡察覺到了，心裡一軟，歎了口氣，把她重新摟進懷裡：“咋了？沒怪你…就是…就是這玩意兒忒彆扭…”
“俺知道…”韓晶晶聲音悶悶的，“俺也不想…可要是真懷上了…隊裡…”
“俺知道，沒事。”孟禮歡拍拍她的背，心裡卻更加煩躁。
接下來的幾天，這種彆扭持續上演。那小小的橡膠圈成了炕頭上一個無形的“第三者”，每次它的出現，都會讓原本自然親密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和刻意。
孟禮歡試過不同的方法。他試過提前很久就開始準備，想做到熟練流暢，結果往往因為耗時太長而失了興致；他也試過乾脆不去想它，結果臨到關頭又手忙腳亂，更加掃興。
有一次，他大概是動作大了點，或是那東西質量不過關，中途竟然破了！雖然沒造成嚴重後果，但卻把兩人都嚇出了一身冷汗，後怕不已。那一晚，兩人徹底沒了心思，背對背躺著，各懷心事，一夜無眠。
這種持續的不順暢和潛在的擔憂，像一根細細的繩索，纏繞在孟禮歡的心頭，越勒越緊。他開始變得有些焦躁，晚上睡不踏實，白天甚至偶爾會對孩子們失去耐心。
這天下午，他看到丫蛋不小心把飯碗打翻在地，竟然下意識地吼了一句：“乾啥吃的！毛手毛腳！”
丫蛋被從來沒這麼凶過的爸爸嚇愣了，小嘴一癟，哇地哭了起來。
王秀娥趕緊過來抱起孫女，不滿地瞪了兒子一眼：“你衝孩子撒啥氣？不就一個碗嗎？”
孟禮歡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懊惱地抓了抓頭發，蹲下身笨拙地想哄女兒：“丫蛋不哭，爸不好，爸不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的火氣不是衝孩子，而是被那炕頭上的破事兒給憋的！
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一個極端又衝動的念頭猛地冒了出來——乾脆去公社衛生院，做了那結紮手術算了！一了百了！省得天天受這窩囊氣！聽說男的結紮比女的簡單，也不影響啥…
這個念頭一出來，就像野草一樣瘋長。越想越覺得這是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對，就這麼乾！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他扒拉著碗裡的粥，裝作不經意地開口：“爹，娘，晶晶，俺尋思著…俺想去公社衛生院…做個結紮。”
“噗——！”王秀娥一口粥差點噴出來，驚愕地看著兒子，“你說啥？結紮？胡咧咧啥呢！”
孟繁林也放下了煙袋，眉頭擰成了疙瘩：“渾小子！說啥瘋話！那地方是能隨便動的？”
韓晶晶更是嚇得臉都白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行！絕對不行！歡子你瞎想啥呢！俺聽人說了…男的做了那手術…就…就廢了…以後都沒勁兒了…還咋出海打魚？咋扛重物？”
她急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俺寧可…寧可俺去上環…也不能讓你去！”
上環是當時對女性的一種節育措施）
孟禮歡沒想到家人反應這麼大，尤其是妻子的話，像盆冷水澆在他頭上。他光想著省事，卻忘了這年頭人們對結紮的普遍誤解和恐懼，尤其是對男性結紮，幾乎等同於“閹割”，會被人笑話，認為失去了男人氣概和勞動能力。
看著家人擔憂又堅決的眼神，特彆是韓晶晶那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孟禮歡那點衝動瞬間熄火了。他訕訕地低下頭：“俺…俺就是隨口一說…不行就算了…”
王秀娥這才鬆了口氣，開始數落他：“淨想些歪主意！那是能隨便動的嗎？咱家還指望你頂門立戶呢！以後不準再提這茬！”
這場風波雖然平息了，但炕頭上的難題依然存在。孟禮歡感覺自己像是被關在籠子裡的猛獸，空有一身力氣卻無處發泄，憋屈得難受。他看著妻子也因為這事小心翼翼、擔驚受怕的樣子，心裡更不是滋味。
與其這樣兩人都難受，還不如…他歎口氣，索性爬起來，披上衣服。
“大半夜的，你乾啥去？”韓晶晶小聲問。
“心裡燥，出去抽根煙，透透氣。”孟禮歡悶聲回答，推門走了出去。
清冷的月光灑滿院子，他蹲在屋簷下，點燃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略微緩解了心中的煩悶。他看著遠處黑黝黝的大海輪廓，忽然覺得，也許海上那些明刀明槍的危險，都比這炕頭上無聲的折磨來得痛快。
看來，這“措施”之路，注定是坎坷重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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