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玳瑁反常的舉動引起了孟禮歡的注意。
它不再遠遠徘徊,而是焦躁地在船邊打轉,時而將頭頸伸出水麵,發出一種細微的、近乎嘶啞的呼氣聲,時而又猛地紮下去,攪起一片水花,那動作絕非悠閒,分明透著痛苦和急切。
“歡哥,它…它好像不對勁啊?”馬小軍扒著船舷,看得分明。
孟禮兵也皺起了眉頭,之前的貪念被這異常景象壓了下去:“是不是受傷了?”
孟禮歡的心猛地一動,那個“求助”的念頭愈發清晰。他不再猶豫,快速對孟禮兵說:“兵子,拿上手套和剪刀,再準備點紗布,跟俺再下去一趟!墩子,小軍,你們在船上接應,盯緊繩子!”
說完,他迅速重新戴上麵罩,咬住呼吸管。孟禮兵雖然不明所以,但對孟禮歡的命令執行不誤,也立刻穿戴起來。
兩人再次潛入水中,徑直朝著那隻仍在焦躁打轉的玳瑁遊去。看到去而複返的兩人,那玳瑁似乎停頓了一下,並沒有立刻逃開,反而像是看到了希望,主動朝著他們笨拙地遊近了些。
離得近了,孟禮歡終於看清了問題所在!隻見在玳瑁相對纖細的後肢和尾部附近,纏繞著好幾圈灰綠色的、極其堅韌的尼龍釣魚線!那些魚線深深地勒進了它厚厚的皮膚和角質鱗片裡,有些地方甚至已經磨破了皮肉,露出了鮮紅的組織,周圍還附著一些汙物和寄生蟲。正是這些要命的束縛,讓它行動困難,痛苦不堪。
“是讓廢魚線纏住了!”孟禮歡在水下對孟禮兵比劃著手勢,指向那些致命的纏繞物。
孟禮兵也看到了,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嗆水),眼中露出同情。他這才明白孟禮歡為什麼不讓他抓,也明白了這玳瑁為何如此反常。
孟禮歡示意孟禮兵從另一邊慢慢靠近,安撫玳瑁,他自己則小心翼翼地遊到玳瑁後方,拿出準備好的剪刀。
這是一個需要極度耐心和細心的活。那玳瑁雖然通人性,知道是在幫它,但身體的疼痛和本能的反抗還是讓它有些躁動。孟禮歡的動作輕柔到了極致,先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極其小心地試圖將勒得最深的魚線稍微挑起來一點,露出一點縫隙,然後再用剪刀尖小心翼翼地伸進去,一點一點地剪斷。
尼龍線極其堅韌,在水下操作又不好發力,進展很慢。孟禮歡全神貫注,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雖然在水裡感覺不到),每一次下剪都屏住呼吸,生怕傷到玳瑁或者刺激到它。
孟禮兵在一旁,輕輕用手撫摸著玳瑁的背甲,試圖讓它平靜下來。那玳瑁似乎真的能感受到善意,漸漸停止了掙紮,隻是偶爾因為疼痛而輕微抽搐一下。
一根,兩根,三根…纏繞的魚線被逐一剪斷。有些地方勒得太深,孟禮歡不得不用撬鮑魚的小撬棍輔助,輕輕彆開一點縫隙。整個過程耗時良久,對兩人的體力和精神都是極大的考驗。
終於,最後一根致命的魚線被剪斷了!孟禮歡長舒一口氣,感覺比撬一天鮑魚還累。那玳瑁似乎也瞬間感受到了解脫,猛地一擺後肢,雖然還有些踉蹌,但動作明顯輕快了許多。
但它並沒有立刻遊走。它轉過身,那雙古老的眼睛看著孟禮歡,竟然緩緩地、笨拙地點了點頭,然後用頭喙輕輕蹭了蹭孟禮歡的手套,像是在表達感謝。
這一刻,孟禮歡和孟禮兵都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萬物有靈,絕非虛言!
孟禮歡想起它身上附著的那些藤壺和汙物,索性好事做到底。他再次上前,用撬棍小心地幫它清理背甲和四肢上那些堅硬的、如同小火山般的藤壺。玳瑁溫順地配合著,一動不動。
做完這一切,這隻碩大的玳瑁仿佛煥然一新。它在兩人身邊優雅地轉了兩圈,然後才擺動著強有力的四肢,緩緩沉入深藍,消失不見。
兩人浮上水麵,爬上船,累得幾乎虛脫,但心裡卻充滿了一種奇特的、暖洋洋的滿足感。
“解決了?”馬小軍和石墩子趕緊問。
“嗯,讓廢魚線纏得快沒命了,俺們給它解開了。”孟禮兵喘著氣回答,臉上帶著一種做了好事的自豪光采,早已忘了之前還想抓它賣錢的事。
孟禮歡沒多說什麼,隻是看著玳瑁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接下來的半天,他們在這片區域又收獲了不少高質量的海參,那幾株珊瑚也保管得很好。但那隻通人性的玳瑁,卻成了每個人心中揮之不去的記憶。
傍晚時分,“海龍二號”起錨返航。船行至半途,正在駕駛艙操舵的孟禮歡,忽然看到左前方海麵上有一個熟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