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製中心的光線在趙小玥話音落下的瞬間仿佛都黯淡了幾分。
全息屏上,記錄者提供的“收割程序”觸發條件以血紅色字體懸浮在空中——三塊碎片、一百公裡半徑、七十二小時倒計時。
每一個參數都像冰冷的刀,切割著在場每個人最後的僥幸。
沈鴻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的手指在控製台上飛掠,調出所有關於碎片的數據進行交叉驗證:“如果記錄者的數據準確……那麼織命者在三百年前埋下碎片時,就已經預判到會有文明嘗試回收並激活它們。這是一個利用幸存者求生本能的反向陷阱。”
周啟明操縱輪椅靠近屏幕,眼睛死死盯著那些文字:“不是‘如果’。記錄者作為高維觀測者,提供假數據的概率接近於零。它可能隱瞞,但不會偽造。”
他轉向趙小玥,聲音因激動而嘶啞:“三號碎片——那個關於‘記憶’的碎片,被未知意識守護著。現在看,那個守護者可能不是利維坦的盟友,而是……織命者留下的‘看守’,確保碎片不會被輕易破壞。”
江季黎站在原地,雙手撐在控製台邊緣。
她的背影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異常緊繃,但聲音依然平穩得可怕:“也就是說,我們目前的所有行動,都在按照織命者三百年前寫好的劇本進行。”
“不止。”趙小玥艱難地開口,她的藍色脈絡正在劇烈閃爍,利維坦的意誌與她自身的意識在激烈地共振,“‘契約異物’作為轉換接口……它的能量來源就是三塊碎片。一旦碎片集齊激活,它會一次性抽乾所有碎片的核心能量,完成對整個地球規則的瞬間覆蓋。不是緩慢同化,是……即時格式化。”
蘇婉清衝到趙小玥身邊,監測儀顯示她的生命體征在危險邊緣波動:“小玥,你的身體承受不住這種強度的信息流!先斷開連接!”
“不能斷……”趙小玥咬牙堅持,“利維坦正在通過我傳遞關鍵信息。它說……織命者當年抽取碎片時,在每塊碎片裡都埋藏了‘忠誠烙印’。隻要碎片被激活,烙印就會強製碎片服從織命者的指令。”
她抬起顫抖的手,指向全息屏上的“收割程序”示意圖:“我們現在拿回的‘生命篩選器’碎片,因為處於半失控狀態,烙印被部分破壞。但如果我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修複它、激活它……烙印就會完全恢複,碎片會成為織命者的遠程控製節點。”
控製中心陷入死寂。
他們剛剛完成的“成功手術”,實際上是在修複一個可能反噬自身的武器。
陸岩一拳砸在金屬牆壁上,沉悶的回響在空間裡回蕩:“所以我們現在怎麼辦?放棄回收另外兩塊碎片?可如果沒有碎片,我們拿什麼對抗織命者的同化?拿什麼解決能源危機?”
“我們需要碎片。”江季黎終於轉身,她的眼睛裡有血絲,但目光銳利如刀,“但不能按照織命者的劇本使用。”
她在全息屏上調出三塊碎片的詳細信息:“記錄者的數據包裡有碎片的結構圖。沈鴻,你能不能分析出‘忠誠烙印’的具體位置和機製?”
沈鴻已經開始了。
他調出“生命篩選器”碎片的高分辨率掃描數據——那是手術過程中趙小玥的規則視覺記錄下的、最詳細的內部結構圖。
數以億計的規則節點在屏幕上流淌,像一片發光的微觀宇宙。
“找到異常區域了。”十分鐘後,沈鴻的聲音帶著疲憊的興奮,“在碎片的核心指令集深處,有一片規則拓撲與整體結構不協調的區域。它偽裝成正常的邏輯分支,但如果用七維黎曼幾何分析,就能看出它是被‘嫁接’進來的。”
他放大那片區域,複雜的多維結構在投影中緩慢旋轉:“這是一個高維邏輯鎖。當碎片被完全激活時,這個鎖會自動解開,釋放出預置的指令集——應該就是強製服從織命者的程序。”
“能拆除嗎?”江季黎問。
“理論上可以,但需要同時對碎片的核心規則進行重寫。”沈鴻看向趙小玥,“而且必須在碎片完全激活前完成。一旦激活,邏輯鎖會與碎片的主體結構深度融合,強行拆除可能導致碎片自毀。”
周啟明提出關鍵問題:“另外兩塊碎片呢?如果織命者在每一塊裡都埋了同樣的烙印,那三號碎片那個‘守護者’……會不會就是烙印的具象化?一個自動防禦機製,確保碎片不會被未授權者拆除烙印?”
這個推測讓所有人背脊發涼。
如果三號碎片的“守護者”是織命者留下的防禦程序,那麼前往回收將比預想的危險百倍——那不是一個可溝通的古老存在,而是一個純粹的殺戮機器。
就在眾人思考對策時,趙小玥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
她跪倒在地,雙手抱頭,發出壓抑的痛苦呻吟。
蘇婉清立刻扶住她,但監測儀顯示的不是生理損傷,而是規則層麵的過載——利維坦的意誌正在強行傳輸大量信息。
“它在……給我看……”趙小玥的聲音斷斷續續,淡金色的瞳孔裡倒映著不屬於這個空間的景象,“織命者當年抽取碎片時的……完整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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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識被拖入一場三百年前的“現場回放”。
深空之中,一團由純粹秩序構成的實體——織命者的早期形態——懸浮在地球軌道外。
它沒有固定形狀,更像是一片不斷重組的幾何光雲,中心位置有一個吞噬一切光線的絕對黑域。
地球表麵,七個地點同時亮起詭異的白光。
那是織命者早前投放的“種子”——經過偽裝的高維探測器,它們已經滲透進地球的規則體係,標記出了利維坦核心結構最薄弱的節點。
第一次抽取開始了。
沒有物理接觸,而是規則層麵的“手術”。
織命者伸出七條無形的規則觸須,精準刺入標記點。
地殼深處,利維坦的意識在沉睡中驚醒,發出無聲的劇痛嘶吼。
但那時的它太過古老、太過遲鈍,尚未完全理解發生了什麼。
三塊核心碎片被強行剝離:地脈溫床、生命篩選器、記憶回響。
在剝離的瞬間,織命者在每塊碎片中植入了忠誠烙印。
那不是簡單的控製程序,而是某種更陰險的東西——烙印會隨著時間推移,緩慢地扭曲碎片本身的規則邏輯,使其越來越傾向於織命者的秩序觀。
完成植入後,織命者沒有帶走碎片,而是將它們重新“放回”地球——不是原來的位置,而是精心挑選的三個地點。
地脈溫床被埋在人類文明的核心區域燕京),生命篩選器放在即將工業化爆炸的沿海城市申城),記憶回響則藏在某個具有特殊地質結構的山區。
這是一場跨時空的播種。
織命者預見了人類文明的發展軌跡,預見了工業化對地下資源的貪婪索取,預見了幸存者在末日後的掙紮。
它知道,當能源危機來臨時,人類一定會尋找並激活這些“意外發現”的強大能源源。
而那時,就是收割之時。
回放中出現了一個細節:在植入忠誠烙印時,織命者遭到了微弱但意外的抵抗。不是來自利維坦——它當時因劇痛而陷入混亂——而是來自地球規則本身某種自發的排異反應。烙印的植入並不完美,在三號碎片“記憶回響”中,烙印出現了約0.3的偏差。
正是這個微小偏差,讓三號碎片在漫長歲月中逐漸產生了某種……“自我意識”。
那不是利維坦的意識殘留,也不是織命者的控製程序,而是碎片本身在規則層麵的自發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