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化處理中心的危機在黎明前解除。排爆專家遠程操控機械臂，以近乎藝術般的精準，拆除了安全櫃內那個偽裝成普通電子元件的複合裝置——一個微型聚能裝藥配合著密封的、針對特定細菌培養液。一旦引爆，衝擊波會打碎培養液容器，雖不至於造成大規模生化災難，但足以汙染整個處理車間，引發恐慌和嚴苛的封鎖調查，為“瓷器”的其他行動製造絕佳掩護和混亂。
作案的那輛“市政維修車”已被鎖定，正在全城追緝。但林辰和夜梟都清楚，那很可能隻是個隨時可以拋棄的殼子。真正的操縱者，依然隱藏在暗處。
好消息來自neric。有了程建國在筆洗芯片中留下的後門指令集，顧凡團隊如同獲得了迷宮的地圖，迅速定位並開始逐個關閉那些已被發現的遺留協議。首先是那個最危險的“技術擴散監測與平衡協議”，其核心邏輯被層層剝離，對外部數據源的訪問被切斷，預設的“平衡”行動指令被永久凍結。雖然其底層代碼尤其是與金融模塊關聯的部分）異常頑固，像有生命的藤蔓般試圖自我複製和轉移，但在針對性的指令攻擊下，其活動迅速減弱，最終被壓縮到一個高度隔離的沙箱環境中，喪失了行動能力。
“金融威懾模塊也進入休眠狀態，但它的總觸發開關‘歸寂’協議，我們隻能定位，無法深入。”顧凡彙報，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釋然，“它被程建國用最複雜的邏輯鎖保護著，似乎需要滿足一係列極其苛刻的物理和數字條件才能激活。不過，至少目前它和它的‘手臂’都被控製住了。”
“很好。繼續監控，確保沒有漏網之魚。”林辰指示。拔除了程建國遺產中最不可控的部分，壓力減輕了不少。但“瓷器”的威脅並未解除，那份“歸巢”指令依然懸在頭頂。
維也納，會議在爭議與妥協中落下帷幕。最終聯合聲明措辭微妙，既包含了中方堅持的“尊重各國能源主權和發展道路”等原則，也加入了美歐推動的“促進技術開放、透明與互操作”等內容，並“注意到”了關於“鳳凰計劃”等未來技術方向的探討倡議。中方關於設立“未來能源架構技術交流工作組”的提議被原則性接受，具體細節留待後續磋商。
這是一份沒有明確贏家，但各方都能宣稱有所收獲的文件。對於林辰而言，最重要的成果是，“天網”係統的存在和運行合法性得到了國際場合的再次確認，且沒有被套上實質性的外部緊箍咒。“鳳凰計劃”被納入了漫長的“討論”軌道，短期內無法構成直接威脅。
顧凡隨團回國前，最後一次與美方技術顧問非正式交流。對方看似隨意地問起：“顧博士，聽說貴國近期在係統安全維護和內部清理上動作很大？希望沒有影響到我們未來的技術交流。”
顧凡不動聲色：“必要的維護是為了更安全、更穩定的運行。我們期待在未來的工作組中，與各方進行建設性交流。”他注意到，對方在聽到“內部清理”時，眼神略有閃爍。
回國的航班上，顧凡將這一細節彙報給林辰。“美方可能已經知道‘瓷器’的部分行動受挫，甚至可能與他們有某種默契或信息共享。‘鳳凰計劃’與‘瓷器’之間，或許存在我們尚未完全厘清的灰色聯係。”
林辰回複簡短：“知道了。先集中精力處理‘瓷器’。”
西山，上午。
“天羅”網絡監控到，那份“醫療谘詢請求”在論壇沉寂一天後，終於有了新的動靜。一個注冊信息顯示為“歐洲兒科免疫研究聯盟”高級顧問的賬戶，通過論壇內部加密郵件係統，向“谘詢者”發送了一份詳儘的、專業性極強的書麵回複，並“強烈建議”攜帶患兒近期更完整的實驗室數據和影像資料，前往該聯盟設在瑞士的“卓越中心”進行一次全麵的、免費的深度評估，以排除“極罕見的、症狀前期的免疫調節紊亂可能性”。郵件末尾，提供了一個經過加密的預約聯係通道。
“魚”咬鉤了。
對方提供的“卓越中心”，經查與之前發現異常數據請求的跨國藥企有深度合作，其所在地瑞士，也與“瓷器”網絡的部分資金流轉節點有關聯。
“很專業的誘餌。”夜梟分析，“利用罕見病的焦慮和‘免費頂級醫療’的誘惑。如果他們真能騙得‘谘詢者’帶著孩子前往，或者哪怕隻是獲取更詳細的真實醫療數據，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林辰冷笑：“既然他們想要‘谘詢者’去，那我們就給他們一個‘谘詢者’。”
他指示夜梟：“準備一個可信的‘演員’，攜帶經過精心偽造、但邏輯自洽的‘更完整數據’，通過那個加密通道進行接觸。目的：第一，確認對方身份和背後機構；第二，嘗試套取他們真正的計劃和‘醫療專家’信息；第三，如果可能，反向植入追蹤程序或誤導信息。整個接觸過程必須在我們的完全監控和掌控下，確保‘演員’絕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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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人選和技術支持立刻準備。”
安排完“釣魚”行動的下一步，林辰將注意力轉回內部安全。安全櫃事件暴露出運輸環節的漏洞，他下令對整個西山後勤保障鏈條，從食品、日用品采購，到水電維修、垃圾清運，進行一次地毯式安全審查，所有外部服務人員重新背景核驗，並增加不可預測的隨機檢查流程。
壓力之下，防禦必須更加滴水不漏。
傍晚，羅薔薔帶著林熙在遊戲室裡玩耍。林辰處理完公務走進去，看到兒子正努力地試圖將一塊三角形的積木塞進方形的孔裡，小臉憋得通紅，神情專注。羅薔薔在一旁溫柔地看著，沒有幫忙。
林辰心頭最堅硬的部分，在這一刻柔軟下來。他走過去，蹲在兒子身邊，輕輕拿起另一塊方形積木，示範著放了進去。林熙看看爸爸，又看看自己手裡的三角形積木，似乎明白了什麼，把三角積木丟開，抓起一塊圓形的，又試圖往方形孔裡塞，再次失敗，但他咯咯地笑了起來，仿佛覺得這很有趣。
孩子的世界裡，沒有陰謀與威脅，隻有最簡單的嘗試與快樂。
林辰多麼希望，這份快樂能永遠不受打擾。
他將兒子抱起來，舉高。林熙興奮地揮舞著小手，笑得更大聲了。羅薔薔在一旁，也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這短暫的溫馨，是林辰最重要的能量補給。
夜深，林辰再次來到安全屋。距離“老鬼”供述的四十八小時時限，隻剩不到十小時。“瓷器”在安全櫃上的企圖失敗，他們必然還有後手。而那個“歸巢”指令，始終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那裡。
夜梟彙報：“‘演員’已與對方進行初步加密通信，對方表現出極高的專業性和‘熱心’，不斷強調情況的‘緊迫性’和‘卓越中心’設備的‘唯一性’。正在誘導‘演員’提供具體行程安排，他們聲稱可以‘特事特辦’，快速辦理所有手續，甚至暗示有‘特殊通道’可以規避一些常規檢疫流程。我們正在嘗試將通信引導至語音或視頻，以獲取更多身份信息。”
“注意安全，寧可放棄，也不要暴露。”林辰叮囑。
就在這時，顧凡的緊急通訊再次接入，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林部！那個被隔離的‘平衡協議’金融模塊沙箱……它剛剛自動向外部發送了一段極簡的、我們無法完全解讀的狀態確認信號！雖然信號被我們攔截，但發送行為本身觸發了沙箱內部一個我們之前沒發現的隱藏計時器！”
“計時器？”
“對！一個倒計時！顯示……六小時！而且沙箱內的核心代碼正在以一種不可逆的方式加速降解！就像……就像在準備一次最後的、徹底的數據湮滅！”顧凡的聲音帶著驚駭，“我們試圖凍結它，但降解過程似乎是物理層麵的預設，與代碼邏輯解耦！林部，這很可能就是程建國提到的‘歸寂’協議被部分激活的前兆！那個計時器，可能是‘歸寂’啟動前的最終警告，或者……是它被外部條件觸發後，留給我們的最後反應時間！”
六小時！
林辰的心臟驟然一沉。程建國留下的終極保險，難道因為之前他們關閉“平衡協議”的操作，或者因為“種子”信號的刺激，被意外激活了？還是說，“瓷器”或“鳳凰”的某些行動，滿足了“歸寂”的觸發條件？
“能停止計時嗎？或者搞清楚觸發條件到底是什麼？”
“正在全力嘗試！但降解和計時是並行的，我們無法在不徹底破壞沙箱結構的情況下介入！觸發條件……可能很複雜，或許是多個遺留協議被同時關閉，或許是係統遭受了某種特定類型的攻擊，或許是……外部有人輸入了正確的激活指令！”顧凡的聲音急促，“林部，如果‘歸寂’真的啟動，根據程建國日誌的暗示，可能會對全球能源網絡造成廣泛擾動！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六小時。全球能源網絡擾動。
這可能是比“瓷器”的直接威脅更嚴重的危機！
林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立刻將情況通報最高層和能源、電力、通信等所有關鍵部門，啟動國家層麵應急預案，做好應對短暫、廣泛性能源供應波動的準備。通知‘潛淵’和所有情報單位，全力搜尋可能與‘歸寂’觸發相關的任何線索，尤其是來自‘瓷器’或國際上的異常動作。顧凡，你們繼續嘗試破解計時器，哪怕隻有一絲可能，也要阻止‘歸寂’！”
“是！”
結束通話，林辰獨自站在巨大的監控屏幕前。屏幕上，一邊是“演員”與境外“醫療中心”的通信鏈路圖，一邊是那個正在無情跳動的紅色六小時倒計時，還有一邊是“天羅”網絡覆蓋的全國態勢圖。
家庭安危的博弈尚未結束，一場可能波及全球的能源危機倒計時卻已驟然響起。
時間，成了最奢侈也最殘酷的敵人。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
無論麵對的是陰險的“瓷器”，還是程建國留下的、可能失控的終極程序。
他都必須，也必須能夠，在時間耗儘之前，找到破局之法。
為了這個國家，也為了那個在遊戲室裡，努力想把圓形積木塞進方形孔裡的、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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