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廢墟陷入一片死寂的餘波。空氣中彌漫著秩序聖光被強行撕裂後的焦灼氣息,以及那股原始混沌爆發後殘留的、令人心悸的荒蠻波動。三團代表秩序追獵者徹底湮滅的扭曲光影,正緩緩消散於虛空,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錯誤筆畫。然而,王劍八人緊繃的神經並未放鬆分毫,他們的目光,帶著驚疑、凝重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敬畏,牢牢鎖定在神殿中央那具倚靠著破碎神座的龐大骨骨骸之上。
那具屬於混沌神族的晶瑩骨骨骸,此刻正發生著令人震撼的變化。方才那彙聚神殿殘力、發出致命一擊的混沌之拳,顯然耗儘了維係這縷殘魂的最後根基。眼眶中燃燒的、蘊含著滔天恨意與無儘蒼涼的混沌靈魂火焰,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熄。那火焰每一次明滅,都牽動著整個廢墟空間的微妙震顫,仿佛這片殘破的神域也在哀悼其主人最後的消逝。
王劍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意誌,正從那即將熄滅的火焰中投射出來,準確地落在他身上。不,更確切地說,是落在他緊握在手中的那顆混沌源核之上。源核此刻已斂去了爆發時的狂暴,溫順地躺在他掌心,內部仍流轉著深邃而神秘的灰色光暈,如同一個微縮的、孕育著無限可能的混沌宇宙。
一個蒼老、乾澀、仿佛穿越了億萬載歲月塵埃的精神烙印,帶著難以言喻的疲憊和一絲深沉的審視,直接灌入王劍的識海:
“太初……的氣息……如此純正……還有……混沌源核的……主動呼應……共鳴……”那聲音斷斷續續,每一個意念都顯得異常吃力,卻又蘊含著一種洞悉本質的力量。“怪哉……仲裁庭的走狗……絕無可能……承載太初……更不會被……混沌……真正認可……你……是誰?”
那審視的目光在王劍身上逡巡,仿佛要穿透他的血肉,直視他丹田深處那片微型太初宇宙的核心。王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壓力並非源自力量的威嚇,而是一種本源層次的質詢與穿透。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體內因方才引動混沌而激蕩的氣血,將青蓮道劍化作一道流光收回體內,以示最大的誠意與毫無敵意。他上前一步,麵對著那具散發著亙古氣息的骨骨骸,鄭重地躬身行禮:
“晚輩王劍,得蒙大機緣,僥幸承繼太初之道。此番穿越虛海,途經前輩神域遺跡,因感應到源核深處傳來異樣呼喚,同源共振,心有所感,方才冒險闖入。源核躁動,似欲掙脫枷鎖,晚輩情急之下引動其力對抗外敵,實屬無奈之舉。驚擾前輩沉眠安息,晚輩深感惶恐,萬望前輩恕罪。”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朗,帶著真誠的歉意與對古老強者應有的尊重,在空曠寂寥、唯有能量殘餘嘶鳴的廢墟中回蕩。
“太初……太初……”殘魂重複著這兩個字,那搖曳的靈魂火焰似乎也隨之波動了一下,透出一種陷入悠久回憶的茫然與慨歎。“傳說中……淩駕於混沌與秩序之上……衍化萬物的……起源之始……眾妙之門……本以為早已湮滅於……古史塵埃……成為……禁忌的傳說……未曾想……今日……竟在你這娃娃身上……得見真容……”他的精神波動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種近乎虛幻的、難以置信的情緒。
殘魂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王劍身上,那審視中的淩厲銳氣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難明的情緒——有追憶往昔輝煌的滄桑,有目睹族群覆滅的悲涼,有一絲見證奇跡再現的微光,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在無儘絕望中看到一線生機的希冀。
“源核……乃我族精粹……混沌法則之凝聚……是心臟……亦是傳承……它既肯響應於你……便證明你身懷……大氣運……與混沌有……不解之緣……更難得的是……你竟以太初為基……”殘魂的精神波動似乎激動了一絲,隨即又被更深的虛弱淹沒。“太初包羅萬象……包容諸有……或可……或可……化解我族……積弊……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跳出……那無休止的……毀滅輪回……”這最後的低語,充滿了對另一種可能性的遐想與寄托。
王劍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生命之火正飛速流逝的殘酷現實,那殘魂散發出的意念波動如同退潮般迅速減弱。“前輩……”他心中一緊,忍不住出聲,既是敬意,也帶著對這古老存在即將徹底消逝的惋惜。
“聽……著……小……子……”殘魂強行凝聚最後的力量,那精神烙印陡然變得清晰而急促,如同臨終遺言,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源核……贈你了……它承載著我族……對混沌法則……億萬載的……感悟……理解……乃至……歧途……希望……你能……去蕪存菁……善加利用……莫要……重蹈我族覆轍……”
伴隨著這贈與的意念,王劍心神劇震,識海中瞬間湧入大量關於混沌神族的信息碎片——那是一個極端崇尚混沌“無序”法則的強大種族,他們認為秩序的束縛是宇宙的枷鎖,唯有徹底擁抱原始的混亂,摒棄一切規則與調和,方能獲得真正的力量與終極的自由。他們視秩序為死敵,與之征戰不休,最終卻也因此走向極端,被自身的無序力量所反噬,內部爭鬥不休,演化走向失控,最終在秩序仲裁庭的強大力量下,走向了徹底的滅亡。這與星河劍尊所言的“混沌無序,剛猛易折;秩序僵化,亦非長久”,以及自身太初之道追求的“演化平衡,包容並序”,何其相似!這血淋淋的教訓,完美印證了前輩的指點與自己的領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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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魂的意念帶著血淚的教訓,字字錐心:“一味追求……混沌的‘無序’……失卻了……約束與調和……終是……過剛易折……最終……反被秩序……所克……淪為……曆史塵埃……切記!切記!……平衡……陰陽相濟……剛柔並濟……方是……大道之途……”這臨終的箴言,如同洪鐘大呂在王劍的道心上敲響,震散了迷霧,照亮了前路。
殘魂的力量再次急劇衰弱,那靈魂之火已微弱得如同螢火。“還……有……小……心……”最後的意念充滿了刻骨的仇恨與沉重如山嶽的警示。
“秩序仲裁庭……那群……自詡宇宙清道夫……的……瘋子……毒瘤!……他們眼中……唯有……冰冷僵化的……秩序……視一切……非秩序的存在……皆為異端……汙染……必欲……淨化清除……你身負太初……掌控混沌源核……是他們……天然的……死敵……不死不休……他們的目光……終將……鎖定你……和你……所在的世界……避無可避……早做……準備……”
這沉重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鎖鏈,瞬間纏繞上王劍的心頭,帶來一種沉甸甸的危機感。三名追獵者就如此難纏,其背後的龐然大物是何等恐怖存在?
“最……後……”殘魂的聲音幾近於無,帶著最後的不甘與懇求。
“幫……我……找……一個……傳承者……不需……複我族……舊路……但求……將其……‘混沌神族’的……名號……延續下去……莫使……我等……徹底……湮滅……無名……於……古史……”
最後一個懇求的意念,帶著無儘的眷戀與卑微的期望,如同輕煙般消散在識海之中。
噗——
一聲細微卻清晰無比的輕響,如同燭火熄滅。那混沌神族骨骸眼眶中最後那一點微弱卻燃燒了不知多少歲月、承載著無儘仇恨與執念的混沌靈魂火焰,終於徹底歸於沉寂,消弭於無形的虛空。緊接著,那具曾經晶瑩如玉、散發著不朽氣息的龐大骨骸,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神性的支撐,發出一陣清脆而令人心碎的“嘩啦”聲,如同堆砌的琉璃塔驟然崩塌,散落一地,化為一堆再無任何光澤與靈性可言的蒼白枯骨,靜靜躺在這片埋葬了它整個族群的廢墟塵埃之中。那曾經輝煌的神座,也徹底化為了一堆冰冷的碎石。
王劍站在原地,久久無語。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壓在他的心頭,比這神殿的斷壁殘垣更加沉重。他默默地再次對著那堆枯骨,深深行了一禮。這一禮,是對這位逝去的混沌神族強者的敬意,是對其臨終托付的無聲承諾,更是對那湮滅在無儘歲月前、隻剩下廢墟與枯骨作為見證的古老族群的無聲祭奠。
他伸出手,攤開掌心,輕輕撫過那枚溫潤又蘊藏著無儘狂暴可能的混沌源核。它此刻安靜地躺著,仿佛沉睡著。但王劍知道,它已不再僅僅是一件奇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傳承,一個古老輝煌又充滿悲劇的文明的最後遺存結晶,以及……一份必須履行的因果承諾——尋找傳承者,延續混沌神族的名號。
同時,殘魂最後的警告亦如警鐘長鳴,字字烙印心頭:“秩序仲裁庭”。這個僅僅三名追獵者就讓他們幾乎陷入絕境的龐然大物,其陰影已悄然籠罩在他的前路之上。這不僅是他個人的劫難,更可能牽連他身後整個世界的安危。
收起源核,王劍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而堅定。前路艱險,因果纏身,但這傳承的責任與警示,他已接下。未來之路,唯有砥礪前行。他轉身,對著同樣麵色凝重、眼神複雜的七位師姐,沉聲道:“我們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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