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玉簡閣深處,寒氣凝結成肉眼可見的霜霧,在幽藍的月華石光芒下緩緩流淌。王劍靜立在一排排散發著亙古蒼涼氣息的書架前,目光最終鎖定在那枚毫不起眼的灰色玉簡上。它混雜在諸多殘破或晦澀的玉簡之中,色澤暗淡,毫無靈力波動,若非林月此前以廣寒秘術探查到了那一絲異常古老的微弱靈引,極有可能被永久忽視。
“便是此物?”王劍的聲音低沉,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他伸出手,指尖尚未觸及玉簡,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蕪與寂寥之感已然悄然彌漫開來,仿佛觸碰的不是一件器物,而是一段被時光徹底遺忘的孤寂歲月。
“正是。”林月在一旁頷首,青絲如瀑,映襯著清冷的麵容,眼神中帶著一絲凝重與期待。“它被宮中的‘鑒古老訣’判定為極其久遠之物,其內部結構與現今通用的神識烙印方式截然不同,宮主與幾位長老亦曾嘗試解讀,皆無功而返。其內蘊藏的微弱意念極其堅韌特異,非尋常手段可破。”
王劍不再多言,屏息凝神。丹田氣海內,太初宇宙的核心——那枚混沌色的神秘種子,無聲地震顫了一下,流淌出包容萬象、涵蓋諸天星辰的蒼茫氣息,瞬間充盈他的四肢百骸,最終彙聚於識海。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凝練至極的神念,如同最輕柔的絲線,緩緩探向那枚灰色玉簡。
“嗡……”
神念剛一接觸玉簡表麵,一股磅礴、蒼涼、帶著蠻荒初始氣息的意念,如同決堤的太古洪流,猛地衝入王劍的識海!這意念並非人族的文字信息流,而是更貼近天地本源的道紋,是神禽異獸的古老象形圖騰,是星辰運行的原始軌跡烙印!
王劍身軀微不可察地一震,若非有太初宇宙那包容一切的根基護佑,這股跨越了不知多少紀元的意念洪流,足以瞬間衝垮尋常修士的神魂。他緊守心神,如同風暴中的礁石,以太初宇宙為核心,全力解析、接納、重構這來自遙遠過去的“語言”。
識海之中,混沌翻湧,星辰生滅。那些扭曲的象形符號、斷裂的道紋軌跡、模糊的星圖片段,在太初宇宙的演化推衍之力下,艱難地拚湊出斷續卻足以震撼人心的信息:
……星曆不可考……時輪紊亂,空間破碎……吾族循著血脈深處、先祖烙印下的神木圖騰指引……跨越無儘虛空亂流,穿過湮滅星塵之海……終於……抵達了這片被遺忘的死寂星域……
……星辰排列……其位置、其軌跡……與神廟壁畫中記載的‘湯穀’之境隱隱吻合……古老的歌謠……傳頌之地……金烏的故鄉……
……然而……能量……這裡的星辰之力沉寂如死水……生機幾近於無……隻有……無儘的破碎星辰……斷裂的星河……漂浮的塵埃大陸……化為冰冷的墳墓……扶桑神木……那曾傲立於天地之央,枝葉貫穿諸天萬界,承載金烏巡狩,灑下永恒光熱的聖樹……真的……曾在此地屹立嗎?傳說中……光耀萬古……不朽不滅……為何……為何會凋零至此……隻剩下寂滅的回響……
……探索……發現了……巨大的不明殘骸……形似……不,確認是……古天庭遠征軍的戰船殘片!其上……覆蓋著……被極致高溫……瞬間熔化的恐怖痕跡……像是……被太陽真火核心直接灼燒……同時……另一側……又被難以想象的巨力……生生撕裂……貫穿……殘留的毀滅法則……令人神魂顫栗……戰爭……一場……超越了吾族認知極限的恐怖戰爭……爆發於此……毀滅了湯穀……埋葬了扶桑……葬送了金烏……
……絕望之際……吾以本命真炎感應……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純正……至高無上的……至陽氣息!源自……星域最核心……引力異常點……氣息指向……一顆……瀕死的……巨大火球?不……不對!那不是恒星……那是……一顆……被不知名偉力……擊穿、粉碎的……龐大星核!其內部……核心深處……似乎……有東西……在……燃燒!永恒的……不滅的……火焰……
記錄的信息到此,如同被利刃斬斷,驟然陷入一片虛無的黑暗與死寂。那股洶湧的意念戛然而止,留下的隻有無儘的冰冷空白。仿佛記錄者在發現那顆燃燒星核的瞬間,便遭遇了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或者這枚承載了最後希望的玉簡本身,也在那場災難中遭受了不可逆轉的重創。
“嗬……”
王劍猛地睜開雙眼!兩道駭人的精光如同實質的閃電,在他眸底深處爆射而出,瞬間照亮了周身三尺之地,連周圍的霜霧都為之短暫避退。胸腔急劇起伏,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那是心神劇烈震蕩與識海高負荷運轉後的表現。湯穀!扶桑!至陽氣息!被擊碎的燃燒星核!這些破碎卻指向性無比明確的關鍵詞,在他腦海中激烈碰撞,串聯成一條通往終極答案的線索!
這股氣息的變化太過強烈,一直守候在旁的林月立刻察覺。她清澈如寒潭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關切與詢問,快步上前:“王劍?如何?這玉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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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劍沒有立刻回答,平複著翻騰的氣血和識海浪潮,深吸了一口玉簡閣內冰冷的空氣,將那枚仿佛還殘留著遠古戰場硝煙與悲愴氣息的灰色玉簡,鄭重地遞到林月手中。同時,他通過神識傳音,將自己剛才艱難解讀出的所有信息和盤托出,每一個破碎的片段,每一個驚心動魄的意象,都清晰地呈現在林月的識海。
林月的神念探入玉簡,秀美的眉峰迅速蹙緊,隨即又猛地揚起。即使有了王劍的鋪墊,親身體驗那股蒼涼蠻荒的意念衝擊,感受那些斷斷續續卻充滿毀滅與震撼的畫麵,依舊讓她心神劇震。片刻後,她收回神念,俏臉上那慣有的清冷被一層濃濃的震驚所取代,紅唇微張,久久無言。
“湯穀……扶桑……”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微顫,仿佛在咀嚼著這兩個隻在最古老、最縹緲的傳說中才出現的名字,“這……這似乎是比我們廣寒宮太陰傳承更為久遠的太古秘聞!隻在某些支離破碎的妖族上古祭文中偶有提及……若這玉簡中記載為真……”她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王劍,充滿了激動與決斷,“那傳說中的太陽精魄,蘊含至陽本源的聖物,或許真的存在!它極可能就在那片被稱為‘湯穀’的破碎死寂星域之中,就在那顆……被可怕力量擊碎的龐大星核內部,那永恒燃燒的核心裡!”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燭火,驟然點亮!
“這枚玉簡,”王劍轉向一旁角落裡,自始至終仿佛融入陰影,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的看守長老——那位形容枯槁的老嫗,聲音沉凝,“它究竟從何而來?”
老嫗緩緩抬起近乎被褶皺遮蔽的眼皮,渾濁的目光掃過王劍手中的灰色玉簡,如同在辨認一件久遠得快要遺忘的舊物。她的聲音沙啞乾澀,仿佛許久未曾開口:
“這枚玉簡……”她頓了頓,似乎在費力地翻找著塵封的記憶,“是……數萬年前……宮內一位驚才絕豔、尤擅探索古遺跡的玄月長老……在深入一處名為‘葬神淵’的遠古戰場遺跡最底層時……發現的。”
“那地方……據說……是太古神魔最終之戰的葬場之一……時空法則都破碎扭曲……危險至極……玄月長老拚著重傷……帶回了幾樣東西……其中一件……便是這玉簡……”老嫗的語速極其緩慢,仿佛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它……被發現時……躺在一具……非人形的骸骨旁邊……那骸骨……骨質晶瑩如玉……曆經萬古不化……最奇異的是……骸骨深處……隱隱散發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熾烈的……太陽真火氣息……”
“當時……宮內的前輩推測……那骸骨……極可能是……某種早已消失在曆史長河中的……強大火係神禽的遺骸……或許是朱雀的近親……或許是某種伴生金烏的異禽……”老嫗的目光再次落在玉簡上,帶著一絲古老的敬畏,“這玉簡……材質特殊……無人能完全解讀其意……連宮主也束手無策……因其蘊含一絲太陽真意……與廣寒宮太陰之氣隱隱相衝……便被一直封存在此……束之高閣……直至今日……”
火係神禽遺骸!太陽真火氣息!王劍心中最後一絲疑慮徹底消散。這具遺骸的身份,無疑佐證了玉簡記錄的真實性!那具骸骨的主人,極可能就是日誌中探索湯穀、發現了燃燒星核奧秘的“記錄者”種族成員之一!他隕落在葬神淵,而這枚記錄了驚天秘密的玉簡,也隨著他一同被埋葬,又在數萬年後被廣寒宮長老帶回。
“湯穀……雖然日誌中記載其星辰排列與傳說中的扶桑所在地相同,但位置顯然已經發生了驚天巨變,或者‘湯穀’本身就是一個特定的、位於宇宙邊荒或法則扭曲之地的空間坐標。”王劍迅速理清思路,對林月說道,語氣斬釘截鐵,“我們現在最關鍵的,是需要找到這片‘湯穀’星域在當下宇宙中的具體坐標!這日誌中提到,他們是循著先祖壁畫中的圖騰對照星辰排列才找到的。或許,我們也需要尋找同樣古老的星圖,或者……從妖族相關的聖地遺跡、失落典籍中,去尋找那幅指向湯穀的‘星辰圖騰’!”
線索已然明晰,目標就在前方!尋找湯穀坐標,成為迫在眉睫的關鍵一步。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卻刻意壓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一位身著廣寒宮長老服飾的中年女子神色凝重地出現在玉簡閣門口,對著王劍和林月躬身行禮:“王劍道友,林月師妹!星瞳少主那邊傳來急訊,言說觀星殿有重大發現,宮主請二位速速移步觀星殿!”
王劍與林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異與期待。星圖又有變化?難道與這湯穀線索有關?
沒有絲毫耽擱,兩人身形微動,化作兩道流光,迅速離開了寒氣森森的玉簡閣,朝著觀星殿的方向疾馳而去。身後,那枚灰色的玉簡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石台上,仿佛完成了它跨越無儘歲月的使命,再次歸於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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