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東院的窗欞投進半縷晨光,落在尹姝蹙起的眉峰上。
她麵容清麗,眉如遠黛,眼似秋水。
隻是此刻溫潤的眸子凝著霜,素手更是狠狠的捏著幾封信箋。
身上的蹙金繡紋羅裙襯得身姿窈窕,卻掩不住眉宇間那股士族女子特有的氣質。
信箋都是尹家寄來的。
無非是讓她在何鹹麵前吹吹枕邊風,替族中子弟謀個郎官、縣令之類的差事。
河南鞏縣尹家也曾是頂級的士族,連續兩代出過三公的高官。
隻是先祖尹勳因摻和大將軍竇武誅殺宦官之事敗亡。
自此尹家一蹶不振,再沒出過兩千石的高官。
照這勢頭衰敗下去,不消幾代便要淪為尋常世家。
當代族長費儘心機謀劃,偏又趕上黨錮之禍,故交舊友多被清算,走投無路。
也是恰逢外戚何進掌權。
何進以屠夫出身握了大權,卻缺士族根基,所以極力想靠聯姻攀附名門。
可惜的是,那些自詡名門的士家怎麼可能看上他。
大家共事可以,結親?
不好意思。
頂級士族山陽王氏,當代族長王謙雖然在何進麾下做事,但也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
無奈之下,何進也隻能退而求其次。
於是兩家一拍即合,尹家族長將精心教養的尹姝嫁與何進長子何鹹,盼著她能為家族掙條出路。
可如今,她能做的實在太少了。
尹姝幽幽歎了口氣,指尖劃過信紙上“族中子弟待選”的字樣。
這些話,她初到雒陽時就跟夫君何鹹說過。
還是特意挑在他床事潦草結束、麵帶愧疚的時候。
可何鹹隻搖頭,說“阿翁不許”。
還說前幾年還好,這幾年聖上盯得緊,大將軍做事愈發如履薄冰。
這話她哪裡肯信?
前幾日,公公何進才剛征辟了好幾個掾屬,大將軍府裡如今人才濟濟,哪裡是“如履薄冰”到連個小官都謀不得?
不過是何鹹自己不敢在阿翁麵前開口罷了。
想到何鹹,尹姝胸中便騰起一股憤懣。
前日不過發送了幾個女子,多說了兩句,他竟接連兩日不歸家,隻讓仆從來傳話說在禁中當值。
這些話騙騙沒有見識的婦人倒也罷了。
她怎會不知。
何鹹定是跟劉璋、董旻那群人混在一處,玩弄蜀中和涼州采買來的胡姬媚子。
當年她為何會被送到南陽安頓?
不就是管他管得緊了些。
想到這裡,尹姝不由得有些泄氣。
她用心教導孩子,孝順姑婆,所謂孝悌之義。
又注重維持自身容顏和身形。
床帷之間也儘力配合郎君。
就算有些不順,那也是何鹹被掏空了身子,能力堪憂,總是草草了事。
她搞不清楚對方,你都這麼不行了,怎麼還天天想著找那些騷貨!
當然,如果何方在這裡的話,可能會給尹姝科普一下什麼叫情緒價值。
“汝阿翁整日如履薄冰,汝卻隻知花天酒地,難怪在阿翁麵前說不上話!”
尹姝越想越氣,忍不住跺了跺腳,羅裙下擺掃過案幾,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腿。
恰在這時,帷帳外傳來婢女小翠和小凝的聲音:“主人回來了。”
簾子被掀開,何鹹搖搖晃晃走了進來。
他生得麵白無須,原是副俊朗模樣,此刻卻眼泡浮腫,帶著明顯的宿醉紅。
發髻也有些鬆散,身上的錦袍雖華貴,領口卻歪著,瞧著便知昨夜沒少折騰。
“唉,國家大事事事要操心,可累死吾等這些當值的牛馬了。”
何鹹扯著嗓子歎道,眼神卻有些飄忽,不敢直視尹姝。
尹姝斂了憤懣,起身斂衽行禮,聲音平靜無波:“郎君辛苦了。”
縱使心裡明鏡似的知道他在扯謊,麵上卻不得不維持著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