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尹啊,這官場上的門道,向來是閻王好惹,小鬼難纏。”
何方望著遠處正指揮僦人裝車的孟光,壓低聲音道,“按常理,租馬車、雇傭工,本就少不得給津口小吏們塞些好處。
今日全仗孟主事出麵,商賈才肯給這實打實的優惠。
單是車馬錢就省了三成,這便宜某等不能占......”
老管事捋著胡須,麵露遲疑:“可孟主事方才嚴詞拒絕,我等再去打點,豈不是拂了他的麵子?”
“不然。”
何方搖頭,“你我同去,他自矜身份,不好當眾接好處,心裡頭卻未必不惦記。
某等這般人物,錢財倒在其次,關鍵是要讓這些地頭蛇念著情分。
你想,往後尹家的貨船再走這津口,有孟主事照拂,能少多少麻煩?”
他這話半真半假。
既想與孟光處好關係,也打著從中勻些好處的算盤。
要在春園立威,籠絡手下弟兄需得花錢。
想結交嚴乾等人,花錢也不能少。
這些開銷,總不能次次都找小翠借錢。
老管事何等精明,看何方眼神閃爍,便知他另有盤算,卻也不點破,隻笑道:“隊率說的是。
方才雇傭人等,本就是看隊率的麵。
原價當時三萬錢,我如實上報便是。”
說著令人取過來一個錢袋,提了提,差不多9000錢。
“尹老,你且在這兒盯著卸貨,我去去就回。”
何方提著錢袋離去。
尹老管事扭頭對小廝輕聲說道:“賬記好了?”
那小廝道:“雇傭車馬幫閒,兩萬一千錢,打點九千錢。”
“嗯?是雇傭車馬幫閒三萬錢,打點小吏一萬錢。”
“噢!”
......
孟光雖然隻是個小吏,但政治、智力都不差。
彆看人文質彬彬的,實際武力值也有56。
真打起來,也是分分鐘就能收拾何方......
此刻身穿儒士服,頭戴進賢冠的孟光正在看書,抬頭就看了何方,連忙起身道:“何隊率,還有事?”
何方拱手道:“今日的事情麻煩孟先生了。
我年紀輕,江湖上的事情也不太懂,有什麼不妥的,勞煩孟先生教我。”
說著,把一個錢袋放在旁邊。
孟光隻一眼,就知道裡麵裝了六千錢。
眼睛亮了亮,卻假意推辭:“隊率這是做什麼?”
“些許微末心意,吃點茶。”
何方說著目光落到孟光的書上,笑道,“聽說主事熟讀《春秋》。
改日得空,我定備上薄酒,向主事請教經學大義。”
“你也讀春秋?!隻是不知道足下治的是哪一本?”
孟光頓時愣住了,他本以為對方就是個家兵部曲,隻不過是大將軍家的家兵而已。
誰知道人家居然讀《春秋》!
想來是正經的士人,隻不過因為家門偏遠些,不得不做些實事罷了。
就如同自己這般,乃是前太尉孟鬱的族人,因為族中衰落,家門貧寒,所以不得不出來做小吏。
若是家中有錢,他也不會做這種事情。
找個地方好好讀書做隱士,再花錢把名聲炒作出來,從而引起公府征辟再出山,才是他們這種已經衰落了的家族出路。
像現在正當權的家族,啥都不用做就行。
“治的自然是公羊傳。
如左傳那般,隻知道記載事情,有什麼需要治的。”
何方說道。
“何君此言,正得微言大義啊!”
孟光忍不住感慨道。“今日匆忙,他日定要與何君把酒言歡,共論春秋。”
兩人一時又牽著手,相互留了地址。
何方此番話,自然是投其所好。
曆史上孟光就是喜歡春秋公羊傳卻嘲諷左氏春秋。
因此常常和來敏發生爭論。
這事鬨的很大,以至於都記入《三國誌》。
......
船上的老管事正在指揮,忽地發現何方和孟光兩個人相談甚歡,抓著手一邊走一邊說。
他不由得一怔,因為之前孟光那是客氣帶著疏離。
但是現在,他和何方之間好像舍不得分開的老友一般。
這發生了什麼?
隨即心中暗自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