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六寨儘平的戰報,由嚴乾親筆謄寫。
浮雲寨雖然沒有掃平,但人家也是被何方嚇走的。
所以嚴乾寫戰報的時候,也就順理成章的加了進去。
快馬送抵雒陽大將軍府時,從事中郎鄭達正與同僚邊讓、陳琳、張津在府署偏廳閒聊。
幾人正論及“士大夫當晏然自若”。
言下之意,縱使時局紛擾,士族子弟亦需保持從容氣度,不為外物所動。
鄭達手持戰報,初看時還漫不經心,待目光掃過“掃平六寨,隻有浮雲遁走,斬賊千餘、救民兩千......”等字眼時。
臉色驟然一變,手中戰報險些脫手。
“喲,鄭中郎這是怎了?
方才還說‘晏然自若’,怎的看份文書就變了臉色?”
邊讓率先打趣,他雖官職不及鄭達,卻以才名動天下,性子素來直率,從不諱言。
張津亦笑道:“莫不是哪家親戚又惹了麻煩?
需不需某替你在大將軍麵前說句情?”
他是何進的同鄉外加心腹,說話多了幾分隨意。
陳琳則撚著胡須,故作沉吟:“怕不是文書裡有什麼棘手差事?
鄭中郎若需草擬春秋,某倒可相助。”
他自矜文才,總以“筆杆子”自居。
鄭達卻沒心思理會三人的取笑,猛地站起身:“我需即刻去拜見大將軍,你們最好也隨我來一趟。”
說罷便大步往外走。
三人見狀,都收起玩笑神色。
鄭達素來穩重,能讓他如此失態,定是出了大事。
邊讓伸手要戰報:“且慢!先讓我等看看,到底是什麼事值得你這般急慌!”
鄭達卻不回頭,大步流星往何進辦公的正堂去,隻留下一句“見了大將軍便知”。
三人麵麵相覷,不敢耽擱,連忙緊隨其後。
剛到正堂院外,鄭達便揚聲高呼:“大捷!大將軍,大捷啊!!”
聲音洪亮,穿透庭院,引得廊下侍衛紛紛側目。
邊讓、張津、陳琳三人也加快腳步,心中愈發好奇:哪裡來的“大捷”?
此時正堂內,何進正會見幾位大人物:太仆黃琬、太中大夫楊彪、光祿大夫種拂,還有袁基等人,北軍中侯何顒在旁作陪。
幾人正談論天下大事,忽聞院外“大捷”之聲。
何進詫異起身,環顧眾人,疑惑道:“何地傳來大捷?近日並無戰事啊。”
其他幾人也紛紛站起,臉上帶著幾分茫然的笑意。
大漢最近沒怎麼用兵,涼州剛剛大敗,現在討論幽州局勢,突然冒出“大捷”,實在蹊蹺。
唯有何顒若有所思,撫著胡須道:“前幾日兵曹嚴乾與屯長何方,曾稟明要去邙山掃滅山賊,莫不是此處有了結果?”
“邙山賊寇?”
種拂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不過是些盤踞山野的流寇,掃平了也隻是分內之事,怎值得這般大呼小叫?
鄭文信鄭達字)如今倒越發不穩重了。”
話裡滿是不屑。
在世家大臣眼中,邙山那點賊寇,根本入不了眼。
話音未落,鄭達已快步衝進堂中。
見正堂內滿是重臣世家,他麵上依舊鎮定,心中卻暗自發喜:這可真是天助我也!
原來,鄭達深知,邙山賊寇能盤踞多年,絕非僅因太平道餘孽摻雜。
關鍵是雒陽的世家大族,各有棋子安插其中,或借山賊斂財,或用其牽製對手,暗中縱容,才讓這群賊寇苟活至今。
大漢再衰敗,也不至於連天子腳下的賊寇都掃不平。
先前何方若隻平一個山寨,得罪的人還少,他鄭達尚能頂住。
可如今一下子平了六個寨,幾乎得罪了所有在邙山有牽扯的世家,他一個兵曹掾,根本扛不住這壓力!
正因如此,他才故意在院外高呼“大捷”。
就是要把事情鬨大,用大將軍府的名義,將掃平賊寇定性為“大將軍授意”。
若此事是何進的意思,縱使世家不滿,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一來“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失了棋子,無人敢單獨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