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小子,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畢嵐滿臉通紅,指著甘陵城方向大罵不止。
往日的溫和沉穩蕩然無存,袍袖翻飛間,語氣裡滿是按捺不住的怒火:“咱家好心去甘陵城協調征兵、籌措糧草,本想大展拳腳,為前線將士分憂。
可那周崇,擺著一副清流名士的臭架子,鼻孔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咱家說征調士族青壯,他說‘需循鄉規民約,不可強逼’;
咱家要他拿出大族存糧,他說‘百姓饑饉,當優先賑濟,士族存糧亦是保命之資’,
處處推諉,事事掣肘!”
他越說越氣,聲音愈發尖利刺耳:“這腐儒!
簡直不知好歹!咱家為了誰?
還不是為了守住甘陵、蕩平烏桓!
他倒好,隻顧著擺自己的清流架子,全然不顧前線將士的死活。
甘陵國若是丟了,他這個相國就該殺。”
何方暗自無語,瞥了眼畢嵐身後的隨從。
個個背著大包小包,顯然是被氣得出了城,不打算再回甘陵城辦公了。
他也說不清,周崇是故意把這位監軍氣走。
還是單純為了立“清流”人設,非要和宦官劃清界限。
東漢到了這個時候,士族與宦官的矛盾早已根深蒂固、積重難返。
其實東漢皇帝待士大夫向來不薄,可這般厚待反倒讓士族勢力日漸膨脹。
壟斷仕途、兼並土地,隱隱有尾大不掉之態。
皇帝為了製衡士族,便重用宦官與外戚,以此牽製士大夫,穩固皇權。
隻是如今外戚也回過味來,漸漸與士大夫抱團聯盟,宦官反倒成了孤家寡人。
士大夫與宦官究竟誰好誰壞?
實在難有定論。
但士族掌握著筆杆子,史書典籍皆由他們編撰,自然把宦官描繪成“禍國殃民”的奸佞,臟水不要錢似的往宦官身上潑。
尤其是那些想揚名立萬的士人,更是以與宦官正麵對抗為榮。
哪怕耽誤正事,也要擺出“寧死不與閹黨同流合汙”的姿態,周崇便是這般人物。
可畢嵐究竟乾了什麼壞事?
何方翻遍史書,他平生多是在鑽研發明創造。
他鑄天祿蝦蟆,讓其吐水於平門外橋東,再轉水流入宮內,解決宮內用水;
又造翻車渴烏,安於橋西,用來噴灑南北郊道路,免去百姓灑水之勞。
這些都是實打實惠及百姓的舉措。
先前這類活計,可都是要征發勞役才能完成的。
可後世提及畢嵐,依舊把他歸為“禍亂天下”的閹黨之列。
這就是一棍子打死了。
聽著畢嵐喋喋不休的抱怨,何方又莫名想起後世的清朝。
清廷直接打斷了士大夫的脊梁骨,徹底剝奪了他們的話語權。
這般一來,自然無需再重用太監製衡。
可皇權雖穩,士族精英階層卻隻能躺平。
整個國家也變得死氣沉沉,底層民眾起義接連不斷。
到了王朝末年,為了平叛,清廷又不得不將權力下放給地方。
類似士族權力變大,宦官勢力又趁機抬頭,終究還是難逃權力製衡的輪回。
這都是權力製衡下的必然衝突。
其實,本質上還是君主專製製度本身有著無法彌補的缺陷。
......
士族和宦官之間的矛盾。
若是遇上明事理的,還能分清主次、以大局為重。
就像眼下這般生死存亡之際,本該通力協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