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的接風宴,雖燭火通明,佳肴羅列,卻難掩席間的沉悶。
一來是孟益身為士族出身的中郎將,禮節繁瑣到令人窒息——舉杯、落座、致辭皆有定規,一言一行都要合乎禮節,酒過三巡,大半時間都耗在虛禮上。
二來是冀州刺史王芬,自始至終避而不見,既不出城迎接,也不入席作陪,明擺著是存了疏離之心。
何方心中門清,王芬此刻怕是早已暗中籌劃廢帝之事,自然不願與他這何進親信過多牽扯。
這般避嫌,於雙方倒是都好。
三來便是冀州本地的高層官吏,對何方的情緒是複雜難言的——感激自然是有的,畢竟是何方平定烏桓,解了冀州倒懸之危,可更多的卻是難以掩飾的妒忌。
他們大多是熬了數十年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卻被一個年紀輕輕、容貌俊朗的小夥子搶去了所有風頭。
這就好比後世分公司把項目搞砸了,總公司派來個毛頭小子。
本以為是來鍍金的,結果人家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核心難題。
這份落差,著實讓人難以釋懷。
畢竟,何方有多輝煌,也就襯托的他們有多菜逼。
若是資曆深威望重的大將,倒也認了。
誰知道還不滿弱冠,這就很傷。
何方本就不耐這般繁文縟節,見席間氣氛尷尬,又瞧著眾人強裝的熱絡,心中特彆的彆扭。
不痛快!
真是,以他左右逢源的能力,都難以堅持。
於是趁著孟益和魏郡太守討論春秋的時候,給了張津一個眼色。
隨後提著酒壇出席,按照順序,把在座的所有人都敬了一圈。
再回到坐席時,兩眼一翻,噴了滿案。
然後強撐著抬起頭,道:“幸酒,幸酒!”
張津擦了把汗,連忙讓人去抬何方,同時告罪道:“諸位恕罪,何將軍年少不勝酒力,再飲怕是要失儀了,今日便先告辭,改日再向諸位賠罪。”
“何將軍慢走!”
“張中郎,何將軍就交給你了。”
孟益等人也沒有再留的打算。
張津說罷也就和何方離席而去了。
待出了門,方才還如爛泥一般晃悠的何方,陡然也就清明過來。
......
目送何方的背影消失在廳外,席間的冀州高層們反倒鬆了口氣,先前壓抑的氣氛瞬間活絡起來。
“哈哈哈,何將軍雖勇,酒量卻尋常得很!”
“才喝了半壇就‘不勝酒力’,說到底還是嫩了點!”
“便是能打又如何?幸酒沒有禮節,這般沉不住氣,終究是少年心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借著調侃何方的酒量,稍稍撫平了心中的妒忌。
宴會的熱烈氣氛反倒比先前濃厚了數倍。
那種感覺,就好像洋人走了偏門,大清又勝利了。
......
何方這“尿遁”既是避嫌,也是順勢而為。
此番赴宴,他本就沒指望與這些本土士族深交,隻需做到麵上過得去便好。
若是表現的太過如魚得水,反而不好。
如此相當於使詐撤退,張津看在眼中,卻以為何方少年心情,能耍點小聰明,無傷大雅。
當然這趟宴沒白來。
州郡士族豪強送來的禮物堆了滿滿四大車:金銀、藥材等各種寶貝自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