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進檢修口的黑暗,並非解脫,而是進入了另一種困境。
巴頓和索恩重重摔在冰冷、布滿油汙和未知鏽蝕物的金屬管道內,粗重的喘息在密閉空間裡顯得格外響亮。身後檢修口外,“腐朽之巢”崩壞的轟鳴、能量湮滅的嘶嘯以及隱約傳來的、屬於靜默者和衰亡之吻的混亂聲響,如同地獄的交響樂,被那層相對厚重的金屬隔板削弱,卻依舊敲打著他們的神經。
“咳…咳咳…”索恩蜷縮著身體,劇烈咳嗽著,每一次都牽扯著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鮮血從破裂的襯衣下不斷滲出,在身下積成一小灘暗紅。風暴使者滾落在一旁,槍口黯淡,徹底失去了能量反應,成了一件沉重的廢鐵。他感覺自己的骨頭像散了架,肺部火辣辣地疼,那是過度透支回響之力和吸入腐朽氣息的雙重後果。
巴頓的情況同樣糟糕。他靠坐在冰冷的管壁上,古銅色的上身布滿了被腐蝕的焦黑痕跡和深可見骨的斬擊傷,黑紫色的衰亡能量如同跗骨之蛆,在他傷口邊緣蠕動,試圖向更深處侵蝕。他閉著眼睛,熔爐般的意誌在與體內的異種能量和劇烈的痛苦對抗,額頭青筋暴起,汗水混合著血水不斷滑落。但他依舊強撐著,像一塊被投入冰水卻不肯熄滅的烙鐵。
短暫的、奢侈的喘息時間。
“媽的…差點…就交代在那兒了…”索恩喘勻了一口氣,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他看了一眼巴頓身上那觸目驚心的黑紫色腐蝕痕跡,“老矮子,你沒事吧?那玩意兒…”
“死不了…”巴頓睜開眼睛,儘管疲憊痛苦,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刀,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冷哼一聲,“…一點…衰亡的臭氣…還侵蝕不了…老子的鑄鐵之魂!”他嘗試調動體內殘存的、微弱的鑄鐵回響,那暗紅色的光芒艱難地亮起,如同風中殘燭,包裹住傷口,與那黑紫色的能量進行著緩慢而堅定的對抗、消磨。過程極其痛苦,他的肌肉因劇痛而微微痙攣,但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剛才…那一下…”索恩回想起那恰到好處、引發“腐朽之巢”內部爆炸的湛藍光暈,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和後怕,“是…艾琳小姐?”
巴頓沉重地點了點頭,熔爐般的眼中也閃過一絲複雜。他們都知道,遠在“契約之間”的艾琳,在維持陳維生命的同時,還能精準地發動這樣一次超遠距離、決定生死的乾涉,她所付出的代價,恐怕不比他們輕鬆。
“欠她一條命…”索恩低聲嘟囔了一句,掙紮著坐起身,開始檢查自己的傷勢,並撕下相對乾淨的襯衣布條,進行最粗糙的包紮。“現在怎麼辦?這鬼地方是哪兒?”
巴頓強忍著傷痛,環顧四周。這是一條相對寬敞的垂直管道,向上延伸入一片黑暗,下方則是他們爬上來的檢修口。管道壁上布滿了粗細不一的能量導管和蒸汽管道,發出低沉的嗡鳴和規律的震動,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機油味和一股…更加精純、也更加狂暴的能源氣息。這氣息,與他之前在熔爐區核心被囚禁時感受到的,以及下方鏡廳中那個“回響之癌”核心散發出的,同源,卻似乎更加集中、更加接近源頭。
“我們…好像…靠近能源中樞了…”巴頓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但更多的是一種直覺帶來的警惕,“這條管道…可能通往…鏡廳的上層結構…甚至…‘星瞳之間’的…外圍…”
這個猜測讓索恩精神一振,但隨即又被現實的殘酷壓了下去。他們現在狀態極差,幾乎失去了大部分戰鬥力,就算找到了路,又拿什麼去破壞儀式?靠巴頓的鐵拳和自己的牙嗎?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鐘聲,仿佛穿透了層層金屬和能量屏障,直接在他們靈魂深處敲響!
“嗡——”
這鐘聲並非實體聲音,更像是一種規則的震顫,帶著一種古老、威嚴、試圖平定混亂的秩序力量。它與之前他們在觀星塔聽到的“群星之鐘”有些相似,卻又更加…急切,更加乾涉現實!
鐘聲響起的瞬間,巴頓和索恩都感覺到,體內那躁動不安的傷痛和異種能量,似乎被一股溫和而強大的力量稍稍撫平了一絲。就連管道外那隱約傳來的、屬於“回響之癌”的狂暴搏動和衰亡之吻的腐朽氣息,都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和削弱!
“是…觀星塔的力量?”索恩驚疑不定。
巴頓搖了搖頭,熔爐般的眼睛望向管道上方無儘的黑暗,眼神凝重:“不像…這鐘聲…更直接…它在…乾涉這裡的規則…”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下方檢修口外,那混亂的聲響陡然發生了變化!
靜默者那原本冰冷有序的“寂靜”力場,仿佛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麵,產生了劇烈的、不穩定的波動!甚至能隱約聽到一些之前從未有過的、屬於靜默者內部的、帶著驚怒和混亂意味的能量碰撞聲!
而“衰亡之吻”那邊,那主祭充滿暴怒的無聲尖嘯變得更加尖銳,黑紫色的腐朽能量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瘋狂湧動,卻似乎失去了之前那種與靜默者力場並存的“默契”,開始出現明顯的相互排斥和衝突!
那神秘的鐘聲,不僅乾擾了“回響之癌”,似乎也…打破了靜默者與衰亡之吻之間那脆弱的平衡!
“機會!”巴頓和索恩腦中同時閃過這個念頭!
雖然不知道這鐘聲從何而來,為何要幫他們,但這無疑是渾水摸魚、趁亂行動的最佳時機!
“上去!”巴頓低吼一聲,不顧身上的劇痛,用那雙傷痕累累卻依舊有力的手臂,抓住管道壁上的凸起和纜線,開始向上攀爬。他的動作因傷痛而顯得有些僵硬遲緩,但每一步都異常堅定。
索恩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將徹底報廢的風暴使者背在身後,也咬牙跟上。他的傷勢同樣不輕,攀爬顯得更加艱難,但求生的本能和完成任務的責任感支撐著他。
垂直管道並不算太長,大約攀爬了十幾米後,他們抵達了一個橫向的岔路口。岔路的一端,通往一個散發著強烈能量波動和機械轟鳴的房間,那似乎是某個能源節點或控製副室。而另一端,則是一條相對安靜、牆壁上鑲嵌著微弱發光符文的通道,通道儘頭,隱約可見一扇緊閉的、由某種暗色金屬鑄造、表麵流轉著星輝般光點的門扉。
那扇門散發出的氣息,與下方鏡廳引導能量的目標,以及維克多教授描述的“星瞳之間”,極為吻合!
“就是那裡!”巴頓眼中爆發出精光。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衝向那扇門時,異變再生!
那扇緊閉的星輝門扉,突然毫無征兆地…向內打開了一道縫隙!
一道身影,踉蹌著從門內跌出,摔在通道冰冷的地麵上。
那是一個…靜默者!
但他與之前見過的所有靜默者都不同。他臉上的銀白麵具破碎了一半,露出下麵一張年輕而蒼白的、寫滿了痛苦與掙紮的人類臉龐。他身上的深灰色製服沾滿了暗紅色的、仿佛從內部滲出的血跡,周身的“寂靜”力場極其不穩定,時而冰冷死寂,時而爆發出一種…充滿了人性痛苦與反抗意誌的混亂波動!
他掙紮著抬起頭,破碎麵具下的眼睛,正好對上了剛從管道口爬出、愣在原地的巴頓和索恩。
那眼神中,沒有敵意,沒有冰冷,隻有一種近乎絕望的焦急,以及…一絲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的、微弱的光芒。
他抬起一隻顫抖的、沾滿血跡的手,指向那扇打開的門扉內部,用儘全身力氣,從喉嚨裡擠出幾個模糊不清、卻足以讓巴頓和索恩心神劇震的字:
“…快…阻止…‘無言者’…他…他在…加速…‘最終校對’…儀式…不能…完成…”
話音未落,他身體猛地一僵,眼中那絲微弱的光芒徹底熄滅,周身的“寂靜”力場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徹底崩散,整個人癱軟下去,再無聲息。
一名靜默者,在臨死前,向他們發出了警告和…求助?
巴頓和索恩站在原地,看著那具迅速失去生命氣息的靜默者屍體,又看向那扇敞開的、通往“星瞳之間”的門扉,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鐘聲的乾預,靜默者內部的變故,衰亡之吻的混亂,以及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來自敵方陣營的警告……
“最終校對”的儀式,似乎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被中斷了,但也可能……進入了更加危險、更加不可控的加速階段!
門內,等待著他們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