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觀察得很仔細。用人類的話說,賽涅斯認為妻子是很嬌氣的。果然,因為動作太粗暴,她扯疼了頭皮,輕嘶了一聲。
但她完全顧不上,而是把發繩小心地在他指根處繞了幾圈。
賽涅斯的目光挪到她難掩擔憂的臉上。他漫無目的地想,隻是一個小傷口——在他們的觀念裡,這根本不能被稱之為傷。
索諾瓦族並非自然演化的種族,他們最初是一種被創造出的生物武器,專司戰爭。
他們的造物主早已滅絕在曆史的長河中,而索諾瓦族卻頑強地存續了下來,他們從未停下過征伐與掠奪的步伐,掀起的戰火遍布星係。
好戰刻在他們基因裡,而受傷在所難免。賽涅斯作為其中最狂熱的個體之一,曾經受過比這嚴重得多的傷。
有次他被一種星球防衛裝置轟去小半身體,但他依然在被殺死之前率先割下了他們的腦袋。
即使如此,賽涅斯也不會死。他在巢穴獨自療傷,旺盛的生命力使他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能恢複戰鬥力。
這一次失誤,也隻是因為人類手指遠不如他本體靈敏,賽涅斯也極少會用到如此原始的刀具,雙重原因下導致的後果。
可她顯然不這麼不覺得。
妻子的溫度暖燙了她接觸的那片皮膚。止住血,她捧著他的手,撅起嘴唇,朝那道不值一提的小傷口吹了吹。
她微微蹙起眉:“你怎麼都沒反應,疼不疼啊?”
不,不疼。甚至沒有你吹的風重。
他挪開目光:“還好。”
程茉莉很放不下心,她拉著自己這段時間總是時不時受點傷的老公到沙發坐下,從醫藥箱裡翻倒出碘伏和創口貼。
處理好了,她不許脆皮老公再亂動。好在孟晉這次估計也是真疼,盯著那根被包紮好的指頭,很新奇似的。
程茉莉折返回廚房,看到砧板上殘留的血跡,回想起剛剛孟晉麵無表情的那一幕,她後背發涼,趕緊衝洗掉了。
可疑惑卻不停上泛,為什麼孟晉表現得這麼平靜呢?就好像、好像那不是他的手一樣。
程茉莉越想越害怕,使勁搖了搖腦袋,覺得自己恐怖故事看多了,在這兒瞎想。
可能隻是單純不怕疼,世界上有很多體質不同尋常的人,而孟晉隻是碰巧比較特殊罷了。
夜裡入睡前,程茉莉剛想關上燈,突然想起孟晉的傷,湊過去問:“創可貼會不會太緊了,需要換一個嗎?”
她有點迷糊了,半闔著眼睛。臉頰靠在他的肩頭,擠出一點肉,氣息輕柔柔地灑下來。
孟晉頓了頓,沒有立刻回答。程茉莉等了片刻,眼睛差點眯上,才等到他說話。
“不用。”
程茉莉這才安心地躺回去睡了。
賽涅斯撕開創可貼,原處隻剩一道淺白的線,隻用幾個小時,就要完全愈合了。
索諾瓦族根本不需要如此多餘的關心和包紮,哪怕裸露在外,也不會影響愈合速度。
夜色籠罩著妻子熟睡的臉,女人的長發越過了枕頭的邊界,勾勾纏纏,跑到他的地盤來。世界萬籟俱靜,耳畔隻剩妻子的呼吸聲。
賽涅斯重新貼了回去。
*
孟晉連著去了公司四天,禮拜五,他需要回恒駿一趟向孟宏述職。這次他提前告知了程茉莉。
早晨起床,窗外飄著稀瀝瀝的小雨。程茉莉眼皮跳了跳,這是上天在憐憫地提醒她今天要走黴運了。
走出小區五十米,一輛車呼嘯而過,濺起的水流直往程茉莉身上呲,她躲閃不及,被澆了個正著。
可惡,跑那麼快,她都沒看清車牌號!
她憋著滿肚子的氣,回去換了一身衣服,也不坐地鐵了,乘電梯到達地下車庫,直接開車通勤算了。
人有的時候真的不能靈機一動。
被堵在擁擠的車流中進退兩難,程茉莉欲哭無淚。
不會要遲到了吧?她焦慮地看了眼手機,隻剩十五分鐘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以堪比蝸牛的速度挪到路口,信號燈由綠轉紅,好了,又過不去了。
程茉莉剛踩住刹車,車身猛地一震。
她忙攥穩方向盤,朝車後鏡慌張望去,一輛白色轎車赫然貼著她的車屁股,腦子嗡地響了一下——被追尾了!
搞什麼,她難得開一次車,今天也太倒黴了吧?
下車的她還在發懵,肇事者也走了出來。
是個男人,而且是姿色十分不錯的男人。
卷發,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氣質溫文爾雅,約莫二十五歲上下。
看到程茉莉,他歉意地說:“抱歉,我太著急趕路了,店裡有些急事。我全責,好像給你蹭掉了兩處漆,實在對不起,耽誤了你的時間和精力。”
對方言辭誠懇,認錯態度積極,免去了彼此扯皮的功夫,很容易叫人生出幾分好感。
見沒造成太大的損失,好脾氣的程茉莉很體諒他:“沒事的,我也理解你上班趕時間,我們儘快處理一下。”
說罷,將碰撞部位、車牌號和兩車位置逐一拍好照,雙方交換聯係方式。
他說:“我叫沈回舟,號碼是……”
程茉莉依言在備忘錄中輸入。
低著頭的她渾然不察,這個她第一印象中謙遜溫和的男人緩緩眯起眼,視線刺在她的身上。
真是不知廉恥。
她知不知道,她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幾乎每一寸皮膚,都沾滿了那個怪物的氣味。
【伴侶之間不存在隱瞞。】
【因暴露風險,未在痊愈後立刻解除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