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目光落在陳嬌臉上,帶著審視與探究。
他驚訝地發現,這個女人的眼中,竟尋不出一絲一毫他慣常見到的情緒。
沒有對帝王的仰慕癡迷,沒有小心翼翼的討好,更沒有精於算計的野心。
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靜,甚至……帶著一種被打擾後的淡淡憂慮,仿佛他們這一行人的到來,隻是打破了她寧靜生活的麻煩。
這讓他原本心頭泛起的那絲“女人果然都貪慕虛榮”的鄙夷,瞬間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得勁兒。
他習慣了被索取、被仰望,此刻麵對這份超然的平靜,反而有些無所適從。
他忍不住開口,帶著一絲試探,也帶著帝王的優越感:“難道你就不想晉升位分?成為朕名正言順的妃嬪,前呼後擁,儘享這世間極致的榮華富貴?”
陳嬌抬起頭,目光認真地看向康熙,沒有閃躲。她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堅定:
“皇上,我在這裡生活了十五年。這十五年來,無人打擾,我自種瓜果,自給自足,內心安寧,衣食無憂。”
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語氣帶著一種看透般的淡然:
“您說的前呼後擁,我隻覺得喧鬨;那些金銀珠翠,戴在頭上隻覺沉重;華麗的宮裝穿在身上,也隻覺束縛。如今在這裡,布衣素食,身心輕快。”
“我知道,這裡是您的皇宮,我名義上也是您的女人。”她的話語裡沒有怨懟,隻有陳述。
“我……感激您。感激您給了我這一方天地,讓我能如此輕鬆自在地度過這些年歲。
所以我種下這滿院果樹,悉心照料,內心深處,未嘗沒有存著一絲渺茫的期盼,希望有朝一日,您能嘗到這些果實,感受到我這份……算是感激之情吧。”
她的語氣愈發懇切:“但是皇上,我是真的不想要什麼位分,也不想離開這裡,去應對那些複雜的人和事。我隻想守著這片寧靜,過完餘生。”
許是多年獨處,鮮少與人,尤其是與帝王打交道,她說得投入,自稱竟不知不覺從“奴婢”換成了更隨性的“我”。
康熙敏銳地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奇怪的是,他並未動怒。
其他人在他麵前,無一不是戰戰兢兢,謹守規矩,而眼前這個女子,這番近乎“失儀”的直言,反而讓他覺得無比真實。
他看得出,這不是某些女人欲擒故縱的把戲,而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看著她那副生怕被拽入紛擾的模樣,康熙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有被“嫌棄”的不悅,有對她這份“不識抬舉”的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新奇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尊重。
最終,他點了點頭,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聲音恢複了帝王的威嚴:
“罷了。既然你心意如此……”他略一沉吟,朗聲道:
“李德全,記下:此處宮苑,即日起賜名‘鹹安宮’。官女子陳氏,溫婉恬靜,種植有功,晉封為貴人,賜封號‘恬’,賜住鹹安宮主殿。”
旨意一下,他卻看見陳嬌臉上非但沒有喜色,反而眉頭微蹙,一副愁雲慘淡、願望落空的模樣。
康熙見狀,心裡那點不得勁兒忽然就散了,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好笑與寬容。
他接著補充道:“既然恬貴人性喜清靜,不願與人往來,即日起,恬貴人禁足於鹹安宮,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
這“禁足”,此刻聽起來,倒更像是一道為她量身定做的保護符。
之後,康熙便毫不客氣地指揮人手,將園子裡成熟的水果采摘了大半,隻給陳嬌留下了少許。
意猶未儘,他又轉到後院,將那些長勢喜人的蔬菜也薅走了一大半。
看著瞬間空曠了不少的菜畦,他大概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過於“土匪”。
便又吩咐內務府,給鹹安宮送來大批米麵糧油、各色食材,並派工匠在鹹安宮主殿旁搭建了一座小廚房。
緊接著,各種賞賜如流水般送入鹹安宮——綾羅綢緞、珠寶首飾、古玩擺件,還有數量可觀的銀兩。
同時,還撥來了一批宮女太監,但傳話的人特意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