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弘樹被叫上來時，腿肚子還有點發軟。尤其是當我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向他時，他感覺自己的那點小心思無所遁形。
剛剛他和黑田先生的通話很簡短，黑田先生隻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在合理的範圍內，給予他們幫助。”
“這種事情為什麼要落在我的頭上啊，該死。”小林弘樹不由得在心中腹誹，但是看到沈瑾年又露出了諂媚的表情，這是長期在底層摸爬滾打鍛煉出來的能力。
“‘幽玄’？”小林重複著這個代號，臉色變了變，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沈先生，您……您怎麼知道這個名號？他們可不是什麼……”
“你知道？”我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語氣中的異樣。
小林咽了口唾沫，眼神飄忽：“知、知道一點……在東京的地下世界，有些名字是不能隨便提的。‘幽玄’就是其中之一。他們不是極道，不搞打打殺殺那一套，但……比極道更可怕。據說他們買賣情報，走私違禁品，提供庇護所和特殊醫療服務，隻要付得起代價，沒有他們辦不到的事。但也有人說，他們和……和一些更古老、更詭異的東西有聯係。”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懼。
“他們在哪？”我問得直接。
小林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昏迷的蘇雨薇和虛弱的顧傾城，又想到樓下那輛可能已經被標記的冷鏈車以及黑田先生的命令，最終咬了咬牙。
“新宿，歌舞伎町。但不是表麵的那些牛郎店……是更深的地方，地下，最混亂、最黑暗的區域，我們管那裡叫‘沉沒區’。”
“沉沒區？”我重複了這個名字。
“嗯。”小林點點頭，臉上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那裡是法外之地，黑幫、逃犯、異能者浪人、情報販子、器官獵人……什麼牛鬼蛇神都有。警察不敢進，極道也隻在邊緣活動。哦，就像香港電影的九龍城寨。我去過香港！我喜歡香港電影！”說到他的興趣點，他的音調也稍微調高一點。
“說重點！”我打斷了他。
“哦哦。”小林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幽玄組’的據點就在‘沉沒區’的最深處，沒人知道具體位置，隻知道想找他們，得去‘沉沒區’的‘浮世繪’居酒屋遞話，但他們接不接，就看運氣和……籌碼了。”
情況比想象中更複雜，也更危險。“沉沒區”聽起來就是個龍潭虎穴，而“幽玄組”顯然不是善男信女。
我沉思片刻，做出了決定：“傾城，你留下，保護蘇雨薇。設置預警裝置，如果情況不對，立刻帶著她轉移，用我們約定的備用方案。”
我看向顧傾城，眼神不容置疑。顧傾城雖然也受傷不輕，但她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特工，生存和隱匿能力極強，留下保護昏迷的蘇雨薇是最佳選擇。而且，她需要時間恢複。
顧傾城抿了抿唇，顯然不放心我獨自涉險，但她也清楚這是目前最優的安排。她重重點頭：“小心。如果24小時內沒有你的消息，我會啟動備用方案。”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看向小林：“帶我去‘沉沒區’，找到‘浮世繪’。”
“現、現在？”小林臉色發白，“沈先生，您這身傷……而且‘沉沒區’晚上是最亂的，我們……”
“沒有時間了。”我打斷他，目光掃過蘇雨薇額頭上似乎又黯淡了幾分的印記，“每拖延一分鐘，她就多一分危險。而且，我們必須在天亮前找到一個安全的落腳點。”
我走到冷鏈車旁，從後備箱一個隱蔽的夾層裡，取出一個黑色的醫療包。打開，裡麵不是常見的急救藥品，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幾套不同款式的舊衣服，沾染著油汙和藥水味、假證件、幾瓶成分不明的藥劑、一些簡易的化妝工具、甚至還有幾把不同型號的手術刀和醫用針具。
“你想……”小林愣住了。
我沒有解釋，快速行動起來。
先給自己注射了一針高濃度的鎮痛劑和能量刺激劑。儘管副作用很大，但能暫時壓製傷勢和疲勞。
然後脫下染血的外套，換上一套皺巴巴、帶著消毒水味的舊西裝，外麵套了件磨損嚴重的風衣。用特殊的藥水快速處理了臉上的傷口和淤青，使其看起來像是陳年舊傷而非新創。
最後，我拿起一把最細長的手術刀，在指尖靈活地轉了幾圈，眼神變得疲憊、麻木，甚至帶著點底層小人物特有的油滑和算計。
為了逼真，我還動用我所剩不多的異能，讓自己的生命場更接近我的表演。
短短幾分鐘，那個氣質沉靜、眼神銳利的沈瑾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神色疲憊、眼神渾濁、仿佛被生活壓垮了脊梁的落魄中年人，唯一特彆的是，我那雙拿著手術刀的手，穩定得可怕。
“從現在起，我叫沈三，一個從橫濱跑路過來的、欠了一屁股債的黑市醫生。”我的聲音也變了，帶著點關西腔和長期吸煙的沙啞。
“你是我在東京找的中間人，小林。我們走投無路，想去‘沉沒區’碰碰運氣，找個活兒乾，或者……找個能收留我們的地方。”
小林目瞪口呆地看著沈瑾年的“變身”，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人。這種程度的偽裝，已經超出了易容的範疇，簡直像是連靈魂都換了一個。
“走。”將手術刀藏進袖口，我拉低了帽簷，率先走向暴雨中的夜幕。
小林看了看爛尾樓裡那點微光，又看了看沈三融入黑暗的背影，一跺腳，抓起一件雨衣跟了上去。
雨夜中的東京，霓虹燈在積水的路麵上倒映出扭曲的光斑，宛如這座繁華都市光鮮表皮下的膿瘡。
而我們，正走向那膿瘡的最深處——沉沒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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