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仿佛有實體的黑暗,包裹著蘇雨薇的意識。
這裡沒有上下,沒有前後,隻有無邊無際的、緩慢蠕動的虛無。但在這虛無的深處,又仿佛有無數細碎的光點、扭曲的線條、意義不明的符號在閃爍、流淌、碰撞,發出無聲的尖嘯。
這不是夢。或者說,不完全是。
這是被打斷的“蝕界”儀式,殘留在她靈魂最深處的、混雜了高維信息碎片與混亂能量的“回響”。她的意識,被那個暗紅色的印記強行錨定,拖入了這片由數據和瘋狂構成的、意識的亂流之中。
她“漂浮”著,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隻剩下最純粹的感知。那些閃爍的光點是破碎的能量節點,流淌的線條是扭曲的邏輯回路,碰撞的符號是褻瀆的密文。
它們試圖湧入她的“存在”,將她同化,分解,變成這團混亂信息垃圾的一部分。
痛苦。比肉體的傷痛更甚,那是存在本身被否定的、形而上的痛苦。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被徹底攪碎、稀釋在這片混沌數據海中的前一刻——
一點微光,在她“視野”的儘頭亮起。
那光芒很微弱,卻很穩定,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感到安心的秩序感。光芒中,隱約勾勒出一個背影。一個穿著舊式實驗服,微微佝僂著,正伏在某個雜亂工作台前的背影。工作台上,堆滿了老式示波器、繞線機、裸露的電路板和手寫筆記,屏幕上瀑布般流淌著複雜的代碼。
父親。
蘇承遠。
這個認知並非來自視覺確認,而是直接烙印在她意識深處的、源於血緣和靈魂的共鳴。她想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意識隻能徒勞地向那點微光掙紮、靠近。
背影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動作停頓了一下。他沒有回頭,隻是抬起一隻手,用手指在沾滿灰塵的屏幕上,緩緩地、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一串字符。
那不是文字,更像是一個坐標,一個由純粹的邏輯和拓撲結構構成的、指向某個絕對位置的“地址”。
坐標的形態在不斷變換,時而是星圖般的點與線,時而是數學公式,時而又化為一種充滿機械美感的幾何圖形。但無論形態如何變化,其核心的“信息”——那個唯一的位置——卻清晰無比地傳遞了出來。
在坐標浮現的瞬間,整個混沌的數據空間仿佛被觸怒了!無數扭曲的線條和褻瀆的符號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湧向那點微光和坐標,試圖將其淹沒、汙染、篡改!
蘇承遠的背影在劇烈的乾擾中開始變得模糊、閃爍。但他寫下的坐標,卻如同淬火的精鋼,在瘋狂的數據衝刷下越發清晰、堅定。它不僅是一個位置,更像是一個……路標?一個陷阱?或者,一個絕望的父親,在自身存在徹底消散前,為女兒留下的、唯一的“禮物”與“警告”?
坐標的最後,似乎又強行附加了一段極其簡短、卻充滿極度焦慮和急迫的意念碎片,如同瀕死者的最後耳語:
“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
轟——!!!
整個數據空間轟然崩塌!光芒、背影、坐標、警告……一切都被更加狂暴的混亂和黑暗吞噬!蘇雨薇感覺自己的意識像被扔進了高速旋轉的離心機,瞬間被撕扯、拉長、碾碎!
“呃啊——!”
一聲短促淒厲到極點的驚叫,猛地撕裂了地下診所壓抑的寂靜!
我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的,瞬間撲到蘇雨薇床邊。她整個人從床上弓起,雙眼瞪大到極致,瞳孔卻渙散無光,死死地盯著天花板,仿佛看到了某種無法形容的恐怖景象。
額頭上那個暗紅印記此刻光芒大盛,如同燒紅的烙鐵,散發出灼人的熱力和令人牙酸的能量嘶鳴!
“雨薇!”我一把按住她劇烈顫抖的肩膀,精神力不顧一切地湧出,試圖穩住她瀕臨崩潰的意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