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小風繃緊神經,調動“山海軒”全部資源,日夜警惕,準備迎接來自“火爺”那不知會從何種角度、以何種形式發起的猛烈報複時,一件完全超乎他所有預料、徹底打破了他所有推演的事情,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驟然打破了這暴風雨來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這天清晨,天際剛泛起魚肚白,薄霧尚未完全散去。林小風如同過去無數個清晨一樣,早早便來到了“山海軒”那棟古樸而雅致的三層小樓。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清新氣息,卻也夾雜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隻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凝重。他習慣性地檢查了一下門口那盆長勢旺盛的紫蘇這是他設置的、檢驗是否有人潛入的隱秘記號之一),確認完好無損後,才用鑰匙打開了那扇沉重的、帶有古老銅環的實木大門。
店內一切如常,靜謐無聲。空氣中殘留著昨日烘焙的淡淡麥香和草藥的清苦味。他穿過前廳,沿著熟悉的走廊,走向最裡間、那間被他視為心靈淨土和創意源泉的私人工作室——“廚心”。
當他如同往常一樣,伸手推開那扇虛掩著的、刻有簡單雲紋的橡木門時,腳步卻猛地頓住了,瞳孔微微收縮。
他的目光,在第一時間,就被工作台正中央、那在晨曦微光中顯得格外突兀的一樣東西,牢牢地吸引住了。
那是一封信。
它就那麼靜靜地、安然地躺在寬大工作台的正中心,下麵沒有墊任何東西,上麵也沒有覆蓋任何物品。它的存在方式,並非是通過郵差投遞塞入門縫,也並非由任何人轉交放在門口,更不是他本人遺忘在此。它就那樣突兀地、卻又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平靜,出現在那裡,仿佛它從亙古以來,就理應屬於那個位置,與周圍擺放整齊的廚具、攤開的古籍、晾曬的香草標本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形成了一種視覺焦點。
這封信的樣式,極其古老,與現代社會的一切通訊方式都截然不同。信封並非普通的紙張,而是用一種淡黃色、質地堅韌得近乎皮革、帶著細微天然紋理的桑皮紙手工糊製而成,邊緣並非機器切割的整齊,而是帶著明顯的手工撕扯留下的、不規則卻富有自然美感的毛邊。封口處,沒有使用常見的火漆印章,而是用一根細如發絲、卻色彩斑斕絢爛赤、青、黃、白、黑五色交織)的絲線,以一種繁複到令人眼花繚亂、仿佛蘊含某種古老儀軌的方式纏繞、係緊,打出了一個精巧而神秘的結。僅僅這根絲線和其打結方式,就透著一股濃重的、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古老韻味和莊重感。
信封之上,沒有任何現代社會的標識——沒有郵票,沒有郵政編碼,沒有打印的地址欄。隻在信封的正麵,用一種飽滿濃稠、仿佛尚未乾透的墨汁,以遒勁有力、鐵畫銀鉤的筆法,豎排寫著三個大字——
林小風
僅僅是這三個字,那筆墨間蘊含的磅礴氣勢與沉甸甸的歲月感,便如同有生命般撲麵而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仿佛來自遙遠時空的威嚴,重重地壓在了林小風的心頭。
林小風的心臟,在這一刻,不受控製地漏跳了一拍,隨即開始加速搏動。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銳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飛速掃過整個工作室的每一個角落。門窗緊閉,完好無損,他昨晚離開時設置的幾個極其隱蔽的、用頭發絲和極細香灰做成的警戒小機關,都原封未動。連接著最新安防係統的感應器指示燈閃爍著正常的綠色光芒,記錄日誌上沒有任何異常觸發記錄。
這封信,就像是徹底無視了物理規則和現代科技防禦,憑空出現在這個防守嚴密、幾乎與外界隔絕的空間裡。
是誰?擁有如此鬼神莫測的手段?其目的又是什麼?
一股寒意夾雜著難以抑製的好奇,從脊椎骨竄起。林小風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緩緩走上前,腳步輕得幾乎沒有聲音。他沒有立刻去碰那封信,而是再次仔細檢查了工作台周圍,確認沒有任何陷阱或殘留的能量波動後,才伸出右手,用指尖極其小心地拈起了那封信。
入手微沉,比看上去要重一些,桑皮紙的觸感溫涼而略帶韌性。他輕輕晃動,信封內似乎有輕微的、硬物碰撞的聲響。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伸出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開始解那根五彩絲線。絲線的材質異常堅韌光滑,那個繁複的結更是精巧無比,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特的規律。他耐著性子,花費了將近一分鐘,才終於按照某種冥冥中的感應,輕輕一抽,將結解開。
五彩絲線散開的瞬間,仿佛有一層無形的束縛被解除,一股極其淡雅、若有若無、卻又層次分明到驚人的複合香氣,如同被禁錮已久的精靈,悄然從信封口逸散開來。那香氣極其奇異,初聞似乎包含了酸、甜、苦、辣、鹹五種最基礎、最本源的味道,但這五種味道並非雜亂無章,而是完美地、和諧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仿佛能直接觸動靈魂深處味覺記憶的奇異馨香,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林小風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這香氣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極高明的“味”之境界的體現!
他輕輕取出裡麵的信箋。同樣是桑皮紙,紙張略厚,上麵的字跡與信封上同出一源,用的是文言文,但文字並不晦澀古奧,反而有一種返璞歸真的清晰:
“林小風小友台鑒:”
“聞君年少英才,廚心初萌,於五味之道,已窺門徑。天資穎悟,心性質樸,更兼百味樓一役,巧思破局,暗合‘調和’之妙,實屬難得。”提到了百味樓事件,說明對方知之甚詳)
“然江湖路遠,堂奧深邃。今困於‘火煉’之劫,猶如雛鳳陷於淺灘,豈可因一時之困,而忘九天之邀?”直接點明他當前被“火爺”威脅的困境!)
“今有‘五味試煉’,塵封甲子,將於三月之後,重開於‘味界’。此非尋常切磋,乃探尋廚道本源、直麵五味真諦之唯一途徑。亦是爾化解眼前殺劫,窺破當下迷霧之關鍵契機。”“味界”?“唯一途徑”?“化解殺劫”?每一個詞都重若千鈞!)
“試煉之途,凶險莫測,非大毅力、大智慧、大機緣者不可渡。九死一生,絕非虛言。然渡過者,方可褪去凡胎,真正踏入‘五味’之門庭,得見美食之真顏,明悟造化之玄奇。”明確告知極度危險!)
“信物已附,三月期至,自會引爾前往。去留隨心,生死由命。望君慎思。”將選擇權交給他自己,但語氣中帶著一種宿命感。)
“——五味引路人謹啟”
信的末尾,沒有落款,隻有一個與信封上字體風格一致、卻更加古樸蒼勁的、小小的朱紅色“味”字印章。那印章仿佛不是蓋上去的,而是與紙張本身融為一體,散發著淡淡的、難以言喻的道韻。